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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禹编(2)

贾端甫吃的是镶边酒,不但倌人除了照例敬拳之外不与交谈,就是同席的客人也无暇与他说话。虽在热闹场中,却有无限的凄凉景况,阿堵限人,真足令英雄短气!好容易把这一席酒熬过了,各自散坐。爱珍逼着文彬如同到花家,龙伯青也被文卿拉去,周德泉也要到桂云房里去敷衍敷衍面子。贾端甫正在没法,周德泉晓得增二少爷是要同小银珠亲热一阵的,恐怕他们这些人跟进去讨厌,连忙说道:“端翁、吉翁、子翁,都到桂云房里烧烟去罢。我的老姘头房间,端翁也应该赏鉴赏鉴。”可怜贾端甫一腔冷气,幸得周德泉这一句话,才回转点热意过来。可见周德泉是老走江湖,随便什么人不会得罪的。

大家跟着周德泉,到了桂云房里。周德泉让盖子章烧了两口烟,自己也吃了几口。桂云已到别的房间去应酬客人,只有小二宝在房里打混。又谈了些闲话,一看钟上已有十一点多钟,约计增二少爷同着小银珠两个人也应该亲密够了,却好听见打杂的喊:“陈奶奶,姑娘的酒局,姓王的在花家。”周德泉就趁势同着众人走过小银珠房里来,说道:“天不早了,我们走罢。”小银珠还不肯放,说道:“我的酒局一会儿就回来的,不要走。”周德泉道:“今天出来了一天,让他回去罢,万一老爷子查问起来怎样说呢?日子长呢,弄翻了那倒不好。”小银珠听说,只得罢了,叫陈奶奶打了盆热水,让二少爷洗了手,揩了脸,然后亲自拿二少爷的湖绉长衫、夹纱马褂,替二少爷一件一件的披上,把周身的钮子一个一个的亲手替他纽好。周德泉又到文卿房里去看龙伯青,见他已醉得不堪,和衣倒在床上,盖着一床毯子,喊也喊不应,文卿已出局去了。周德泉同小杨奶奶说:“不必惊动他,我们先走罢。但是不要叫他受凉。”小杨奶奶连连答应:“是,是,师爷请放心,我好好的服侍他就是了。”大家走出来,到了路上,分手各散。

贾端甫回到馆中,约摸已在三更以后,一灯如豆,壶茶不温。服侍书房的那个小三儿坐在房门槛上打瞌,东倒西歪的,推了半天才醒。叫他看可有开水没有,小三儿说道:“上房、厨房都已早关了门,那里还有开水?”贾端甫无可奈何,只好叫他去睡。一面把房门关好,坐在椅子上默想:“同是一样的人,他们有钱有势,就如此快乐,如此光辉。我一介寒儒,不但没人理睬,还要被这些浪子淫娼奚落嘲笑,怎能有一日让我吐一吐胸中的这口恶气呢!”想了半天,一无门路,只好上床去睡。心中又气又闷,又羡又妒,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闹到天已黎明,肚里吃的些酒食不能消化,真是穷秀才无口福,一时发作起来,疼痛难忍,开了房门要去出恭。

这龙师爷的公馆,上房同厅房都是四开间。一进上房,旁边就是厨房,厅房旁边就是书房,各自一院。厨房绕书房背后却有条小巷,可以通到门房。不走书房,经过书房院子到厨房,却也有门可通,毛厕在大门下首角头,须由厅房转出。贾端甫恐开这几重门惊动人,晓得厨房里口有一块小小的空地,是堆灰的,比毛厕近便些,拿了手纸就到那里出恭。才蹲下去,只听得通上房的角门“呀”的一声开了,心中吃了一惊。

这空地,在角门上首斜对过,定睛一看,出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龙钟仁最得用的管家毛升。他却匆匆出去,没有看见空地上有人。再看角门口,有一双瘦小金莲的尖子露出,还有黑缣丝苏滚单裤的影儿一闪,把头朝外一探,旋即缩了进去,轻轻的把门关上。贾端甫未曾看见面目,不知是龙钟仁的姨太太,还是龙伯青的少奶奶,心中十分惊讶。出完恭起来,走过角门口,看见地上有黄澄澄的一件东西,拾起一看,是一支金茉莉针,心中好不欢喜。回到床上脱衣再睡,倒也就沉沉睡去。

八点多钟方才惊醒,赶紧开门,龙玉田已来上学,停了一会,玉燕也来认字。贾端甫因想:“我今儿早上碰见的不知究系何人,这金茉莉针也值不多钱,若还了本人,或者有些好处,也未可知。”因等玉燕认过了字,读完了诗,向他说道:“我今天天亮起来,到厨房后边空地出恭,在角门口拾了一件东西,不知是那个掉的,你拿到上房里去问问看。”就把那支金茉莉针交与玉燕。玉燕一见,说:“这是我娘的。我娘正在那里找呢,让我快点送去罢!”拿了茉莉针,抱了书包,匆匆的跑了进去。

杨姨娘往常也还没有起得这么早,今天因为送了毛升出去,关了角门,进来上马子解手,摸摸这茉莉针不在头上,床头边也寻不见,心里就怕是送毛升出去的时候掉的,所以不敢安睡。一早起来,到角门口一找不见,马子巷里也寻过了,又叫小丫头迎春、老妈子王妈把房里、堂屋里地下细细的扫着看也没有,迎春床上同自己床上枕头边也都找过。那龙钟仁,烟瘾既大,精神又不济事,每天晚上被这杨姨娘总要嬲住了,了一回公事。事毕之后,即与死人一般,非第二天十二点钟不能苏醒。所以杨姨娘找了一早晨的茉莉针,他竟一些不知。玉燕在书房拿了这针,兴兴头头的跑了进来,一到堂屋门口就喊道:“娘,茉莉针有了!”杨姨娘忙说:“不要喊,把你爹爹吵醒了,要骂人的。”玉燕走到房里,把这茉莉针交与他娘。杨姨娘接过一看,低低的问道:“你在那里拾到的?”玉燕道:“是先生今天天亮的时候到厨房旁边空地上出恭,在角门口拣到,叫我拿进来的。”杨姨娘一听,心头鹿撞,不由脸上一红,连忙吩咐玉燕不准乱讲。又嘱咐迎春、王妈:“不许在老爷面前提这掉了茉莉针的事,我以后有好处到你们。若要乱说,仔细你们的皮!”大家晓得他是得宠的姨太太,而且他做的事体,眼睛里看得也很多,那个敢来多嘴?

杨姨娘一面梳头,一面细想:“这事已被贾先生看见,若然漏泄风声到这老东西的耳朵里去,那可是个不了的事。”要趁事未发觉,同着毛升走呢,又舍不得这一双儿女。左思右想,如何是好?停了头不梳,拿了水烟袋,一筒一筒慢慢的吸。忽然想到贾先生独居无偶,他拾了这茉莉针,特地叫玉燕送进来,未必没有个意思在里头。虽然是个穷书呆子,到底年纪还轻,比这老东西总要好些,不如与他些甜头,裹住了他的嘴,那就不怕他了。主意想定,放了水烟袋,把头慢慢的梳好,龙钟仁还未睡醒。

又停了一会,那龙钟仁才在床上转动。杨姨娘伏到床前,说道:“将近十二点钟了。”龙钟仁慢慢的起来,穿衣着袜,洗脸漱口。王妈送上一碗莲子,龙钟仁吃了一半。杨姨娘忙把烟盘摆好,烧了十二口烟,上在几支枪上,一口一口的递与龙钟仁吃。把这十二口烟吃完,精神才渐渐的活动了些。停了一会,便叫开饭。龙伯青在衙门里吃的时候多,连他的少奶奶共是五个人一桌,龙钟仁只吃了浅浅的一碗饭就不吃了。杨姨娘吃完了饭,又打了十二口烟,龙钟仁吃毕,已是两点三刻,然后喊提轿子进衙门。毛升进来拿了烟枪包,跟了龙钟仁而去。

到了傍晚,龙玉田放学进来。杨姨娘密密的叫迎春拿了四个碟子:一碟南腿、一碟糟虾、一碟腌鱼、一碟香肠,都是家里收藏、龙师爷留以自奉的,还有一壶竹叶青的好绍酒,送到书房与贾先生,说是姨太太因为先生送还茉莉针酬劳的;并低低的嘱咐道:“晚上,把房门虚掩着,不要睡。三更多天,姨太太有要紧的话同贾先生面谈呢。”贾端甫一听,如奉了玉旨纶音,满心欢喜,连连答应道:“遵命,遵命!”一面吃着酒,一面心中细想,好生侥幸。到了一更多天,听见厅上轿子声音,说是师爷回来。只见毛升提着灯笼照着,龙钟仁慢慢的走进上房。向来上房晚饭总在八九点钟。吃了饭后,照例是杨姨娘打烟,毛升在套房里头挖烟斗、通烟枪。等龙钟仁吃完了烟,还要收拾烟盘。每天在上房里总有个把时候的忙。杨姨娘乘空走进套房,告诉毛升说:“今夜不要进来。”毛升问说:“怎么?”杨姨娘道:“我今早受了点凉,夜里要静养养呢,明儿再来罢。”毛升笑着,低声道:“你也有讨饶的日子,这可服输了。”杨姨娘拿手在毛升额头上一指,道:“小油嘴,不要发欢,总有一天叫你不得了!”杨姨娘说完这句,恐怕龙钟仁知觉,又连忙跑到外房,爬到烟铺上去。隔了一会,龙钟仁吃完了烟,毛升收拾好了烟盘出去,王妈把厅上的转堂门关上。杨姨娘拿出几个小菜碟子,服侍龙钟仁吃了一杯参茸百岁酒,又吃了一酒杯的丸药,看看已十二点钟,然后收拾睡觉。

不到半点钟的功夫,这杨姨娘已把龙钟仁服侍得妥妥贴贴,酣呼睡去。杨姨娘是较惯了的,准头拿得稳稳的。掀开被窝,套了一条缣丝裤子,一件捷法布小衫,一件窄袖玄色绸衫,一件夹纱背心。又把头拢了一拢,耳环也不带,丫髻上闩了一支空心金凉簪同那一支茉莉针。轻轻的把房门一开,又开了角门,走那厨房院子,到了书房院子门口。见门系虚掩,推了进去。在书房窗子眼里一张,只见贾端甫桌上摆了一本书,正在默坐凝思。

杨姨娘在门板上用指头轻轻的弹了两下,贾端甫赶紧开了门,让杨姨娘进来,一面向杨姨娘道谢送的酒菜。杨姨娘向他一笑,道:“菜是家里现成的,酒也不好,我又没有能自己来陪你,对不住。”说着,就在书案对面一张凉榻上坐下。贾端甫连忙倒了一碗茶,送到杨姨娘嘴边,杨姨娘就着他手里喝了两口,摇摇头。贾端甫把那剩的半碗喝完,把茶杯放在书案上,也就在凉榻上靠着杨姨娘的娇躯坐了下来。杨姨娘把一只金莲跷起,说道:“我才在角门口下台坡一滑,几乎跌倒,脚孤拐还酸呢。”贾端甫一手搭在金莲上轻轻捻着,一面把脸贴着杨姨娘的香腮,嘴里说道:“我对不住你,黑夜里跑这些路。”杨姨娘也就把脚搁到贾端甫的身上,说道:“我的乖乖,我实在爱你,就随便为你吃什么苦,我都是情愿的。”

贾端甫一手握着金莲,一手搂着香肩,问道:“你几时同毛升相好起的,今儿毛升进去不进去?”杨姨娘在他身上轻轻地打了一下,说:“你不是好人,你管他做什么?”贾端甫道:“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的了,你何必还要瞒我?你把同他相交的情形,细细的同我谈谈。我们以后好打通了做事,省得你瞒我我瞒你的,弄出些话把来。”杨姨娘一想倒也不错,这是难得两面光的事,不如替他两边都说明白,排定了一家一天,才得平服呢;脸上一红,就说道:“我说便说,你知道你可不准告诉人,也不准拿我开心,笑话我。”贾端甫道:“这个自然。”杨姨娘叹了一口气,道:“唉,说起来话长。”一手指着贾端甫手里握的那只金莲,道:“这样东西真不好,无怪现在的人要讲究天足,总是他是个祸根,这也是我前世的孽缘。前年夏天,有一天晚上,龙老头儿有点感冒,要我替他捶腿,却叫毛升在床面前替他烧烟。我呢,穿了一条旧官纱裤子,就跪在踏板上,两只脚尖恰好靠在毛升腰里,一路捶着,那脚尖自不免摇动,在他腰里揉擦。毛升以为我是有意于他了,抽空就拿手把我的脚一捻。我也不好意思喊得,就让他摸摸捻捻的顽了半天。捶完了腿,看龙老头子已昏昏睡去,毛升拿了烟盘到套间里去收拾,却望我把手一招。我千不合万不合跟了他进去,就被他占了我的便宜。以后我又怎能摆脱他呢?到今儿,已两三年了。今儿早起,就又被你撞见,大约也是前缘。我的身体今天可交给你,你若同毛升说明,大家和和气气的往来,保你还有好处。你若负心,告诉了人,我可做鬼也不依你的!”说着,就向贾端甫怀里扑了过来。贾端甫趁势替他缓了私小结束,露出一寸檀槽。杨姨娘已是浑身欲火发动,并无一毫推拒。贾端甫也放出胯下英雄,正欲贯革直入。这书再照这样作下去,那就成了《金瓶梅》、《******》了。然当此间不容发之时,叫贾端甫怎么勒得住手呢?请诸位停一停,替他想想看罢。

第二回 赘姻富室大度能容买笑秦淮酸怀难遣

却说杨姨娘在那书房里头玉体横陈,春情荡漾,贾端甫同他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忽然心里想道:“杨姨娘今天是因为我撞见了他同毛升两人的私情,才拿这身体来塞我的嘴的,并不是贪爱我的才貌,同我有什么厚意深情,那是不可靠的。毛升同他却是多年的交情,晓得他又同我搭上了,那有个不吃醋的道理?万一同我为难起来,他是个家人,没有什么要紧。我是个秀才,又是个处馆的,这种声名传出去,那还再有人请教么?而且到那时候,这杨姨娘必定会护着他,那老龙头儿是不甚明白的人,我还要吃点眼前亏,都未可知。不如现在忍一忍欲念,将来被人家晓得,我还可以落一个夜拒奔女的美名,何苦贪恋这一息息的欢娱呢!”想定主意,就站起身来,把裤子系好,走到那书案面前的椅子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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