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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闹临安群雄劫法场 归水泊五寨御官军(30)

第十四回 观伎艺巧遇真天子 遭缧绁谈述小京奴

话说申屠允恭,本来为到此鸣怨,哪知兵马总管常爱乾乃王黼、蔡攸等一流人,一味以********、作官为乐,尽日是肉山酒海、弦歌羽舞的寻乐,一闻有这等样事,先自头疼,亟喝着允恭道:“你这是满口胡说。平阴是俺的地面,有这等事,俺岂不知?”遂叱喝左右道:“快与我打!”左右都一声答应,当时按倒,再打了二百军棒。允恭哭喊道:“这真是暗无天日了,小人冤屈,一家都没了性命,平阴全境已久归了梁山泊,所派县官都换了两任了。怎么总管相公却说是胡造呢?”爱乾喝着道:“还敢胡言。当今是海晏河清,太平天下,哪里有什么强盗?就有强盗,也自有剿除法,何预尔事?尔来妄渎,显见是别有居心,谣言惑众。”因叱着旁立的一个承局,就着公案上提了朱笔,替着标了批,着发交县衙里,仔细推问,明正典刑,为造谣生事者戒。随着有几个军卒接了钧帖,强拽着申屠允恭,到了县衙。允恭因棒伤很重,跌倒阶前,幸仗有座上知县,倒是个进士出身,问了情由,看了钧帖,知道那所告之事原不是假,在座上发话道:“申屠允恭,你这个形象儿,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也不达时务,这样村气。”允恭哭着道:“相公明鉴。俺怎么不达时务?”知县笑着道:“这时也没有闲暇琐细的教喻你,本县因钧旨从重的惩治你。这时也只有责打一回,寄在狱里,以后三日小笞,五日重杖,至几时打死为止。你到此时也就认晦气罢。”允恭哭诉道:“啊呀相公,相公是牧民之官,这里是伸冤之处,小人何事要这么治罪呢?”知县道:“我道你不达时务,你兀自不省得,你道官家州县和文武官员们是为你设的不成?”允恭发笑道:“啊呀惭愧,国家也设官分职,不是为黎民百姓,敢是为谁?”知县笑了道:“你这呆人,端的是不生不熟、不痴不傻、煮不烂的滚刀筋,本县也无法劝你,本县也知你冤屈,知道有若多州县归了梁山。依你所告,知你那一家性命也是难保,一县生灵要遭涂炭。但是你看看官家,由宰相以至州县,有几个为民的?你真是昏聩糊涂。依我劝你,就认个晦气罢。”遂叱皂卒并管狱牢卒等,横拖倒拽,推入死囚牢去,自此三日一笞,五日一杖,不上一月工夫,把个越境声冤,无辜无罪的小民生生的毙于杖下。看官也不用追问,宋时的文武官员怎的都这般残忍?如今也莫说古时,就是如今各省的文武官,亦不免这宗事,只惜都没人敢说,小民有冤枉死的,只算晦气。今暂把这些琐细搁下慢表。

单言谭稹,因受着马小乙营中牵制,立意要打破高唐州,建个功劳。不图有无形牵制,偏不能够。当日又奉有军令,停止攻战,正郁闷时,忽遇有居正劝解,交割已毕,星夜起程。这日已来至东京,离着那考武之期尚有三天,遂投个客店里安身住下。一边吃酒,叫着店小二仔细喂马,忽一抬头,只见有店主过来,谦恭说道:“官人住店,可有个着落保人吗?”谭稹道:“卑人是来考武的,要甚着落?”店主人道:“不是那话,眼今这东京城里察巡甚紧,日日有皇城司金吾卫和开封府的左右厢官前来查店,客人要住在这里,须有妥实的保人。”谭稹笑了道:“这也无妨,俺投这京里来为考武的,若寻着落,也不费难。俺与宗相公宗泽、王衙内王友直、张教头张俊,都是至厚的朋友。”店主人道:“如此却好,官人就央求他们,无论哪一位来店里应一声,小人就不受过了。”谭稹答应道:“这个容易。”于是就吃过酒饭,整了衣冠,出来往宣武军中,先具了名姓手本,随着往各处访友。寻了数遭,哪知在这个时节,宗泽已退居东阳,结庐于山谷之中讲学去了。张俊已授为武德郎,跟着种经略驻屯于陕西去了。问王衙内,各处都不知此人,有说在北京大名的,有说往陕西去的,访问几处,眼看已日落西山,一个亦没有见面,闹的谭稹怅怅而返,店主人问道:“这保人怎样了?”谭稹说道:“只惜都没有在京,这便怎处?”店主变了脸道:“这须不便,眼今因梁山贼寇叫王英的,那日由开封狱里换了正身去,皇帝老子又不断出来游逛,因此厢官十分严紧。官人要没有保人,只好请便,小人可怕有拖累。”谭稹气的道:“岂有此理,世上的旅馆宿店,哪有讨保的道理?俺便无有,你又将怎么样,终不然还拿我作了强盗不成?”店主人见他强横,知他为考武来的,必会武艺,唯恐要说话得罪,眼前吃苦,遂容忍一口气,强为笑道:“官人要不信此言,却也无妨,小人是小本生意,世上也没把财神往外推的。但是要有了察问时,官人要自答对,休怪我不先禀告。”说着,退出房外,暗暗使一个小二报了官司,说现在俺店里住一个可疑的客人,有枪有马,还有金银,据说是考武来的,并无保人。当时有左厢巡察使张雄、右厢巡察使贾奕,并左右都巡使孙荣和缉察皇城使窦监,一闻此报,急点了手下巡兵二百余人,人人勇猛,个个威风,腿系着蓝白缕的粗布行缠,各着是鸦青衲袄,有手持轻弓带着短箭的,有手持闷棍挎着腰刀的,急奔着客店里来。一声吆喝,巡兵有上了房的,上了树的,一时和蜜蜂儿归窝一样,将一个小小客店团团围住。当先是张雄、贾奕,各仗着一口朴刀,奔入上房。后面是孙荣、窦监,叱喝着巡兵道:“可是教贼人跑了。”说话之间,谭稹已隔窗窥见。一见是张雄、贾奕二人,都面貌很熟,先放了心,张雄问道:“你不是谭稹兄吗?”贾奕亦蓦然想起,伏地便拜,谭稹笑道:“二位是作何而来?”贾奕笑着道:“我当是谁?”因叱着巡兵等先行散去,告店主道:“你们妄报,这位是泗州的都监,有何差错在我身上。”遂又引窦监、孙荣等彼此见面,谭稹笑着道:“俺不知东京里这么严紧?如此倒劳动诸位了。”张雄笑道:“再休提起,如今这一分差使好生劳碌。”因将那王英监斩换了正身,及事后如何搜索他等,都如何劳碌的话说了一遍。谭稹道:“为国勤劳,应当如此。但是于无辜小民应放宽些,幸我是遇了诸位,未曾吃苦,若遇了不相识的,岂不冤屈。”窦监笑了道:“这也无法,我今有太尉钧旨,开封狱里已收满了,又加了二十间房,仍不足用。狱里差拨都个个发了财,巡兵使臣亦有了衣服穿,虽然招怨,亦实无法。”谭稹笑了笑,听这样说,知他都因此忙碌,有贿赂发了财,但是又不好指说,第一也知道贾奕本是个文武不成有名的泼皮市侩,第二也知道他等俸给太少,尽日就指着欺民害民吸民的骨髓生活。问贾奕道:“贾兄亦有了老小么?”贾奕道:“什么老小,只还是独自混。”窦监等笑道:“你不要隐瞒,着实告谭兄说,我们几人也就是贾都巡十分快乐,粉头娼妓有哪个不怕他?有他要作了靠山,任着意儿反。”谭稹亦只得陪笑,勉强凑道:“若这样时,贾兄也领我看看去。”众人亦齐打伙儿的说道:“这时正好,先往鸡儿巷看看师师去。”刚说至此,只见有几个巡兵气急败坏的跑来,进来都单腿跪下,口中禀道:“启禀相公,今又有报案的,据说有大盗,自称皇帝,又自己宣扬姓宋,敢莫是宋江到了不成?”众人都一惊非小,告贾奕道:“你且在这里陪伴谭兄,或同了谭兄去看看师师去。我等要捉贼去了。”说着便点巡兵,叫跟着报案的赶急先去,勿令那贼人逃跑。贾奕亦邀了谭稹一同出店,一面笑道:“我们且先到潘楼,吃两杯酒,随着往东鸡儿巷桑家瓦子,再看那师师去。”谭稹笑了笑,因闻有宋江到了,不知他等能否拿住,因问着贾奕道:“窦监武艺到是怎的?”贾奕笑着道:“哪有武艺?也只是和我一样,今日也不知谁家该当晦气,硬说有宋江来了。这事也该他几个发点儿外财。”说着,便引谭稹行至一处,只见那街市之上十分喧闹,贾奕指道:“那是十字街,这是土市子,又叫竹竿市。”只见街北向南,有一座大酒楼,满扎五彩欢门,贾奕指道:“这就是四远驰名潘楼酒店,我们就在此吃罢。那边樊楼,目下已改为丰乐楼,因为三层楼上能看宫内,现因戒严,已暂行禁止了。”谭稹答应着,二人就进了潘楼,捡个阁儿,二人坐下。

只见那灯烛闪耀,有浓妆艳裹的不少妓女,皆聚于主廊之上,远远望之,宛若神仙。贾奕指着道:“这个叫奴称心,那个叫徐婆惜,那个叫封宜奴,那个张七七,曩有个王京奴,生的最美,小弟也很是垂涎,不想今春叫蔡太师买了去,送与杭州的朱提举作侍妾了。还有一个即是所说的李师师,生的也千娇百媚。不瞒兄长说,和小弟很相好,方才他等就说是她。”随唤妓女中,一个叫小毛团的,过来侑酒。这时已早有酒博士将酒食果品等物,俱用着银制杯盘摆列桌上,毛团亦挽袖斟酒,斜着那一双媚眼,撇着朱唇,笑望着贾奕道:“今日师师怎么也放你出来,这却是奇异事。”贾奕笑的两眼要合到一处,半晌笑着道:“我们散了。”因握了毛团手,坐到怀里。谭稹因为人正大,眼看不惯,只是又碍着情面,问贾奕道:“他们去办那强盗,怎么不来?”问了两遍,贾奕和毛团两个正然摸索,一句也没有听见。谭稹又问校场是几时考试,贾奕因恋着毛团,哪顾答话。毛团倒很知羞涩,推了贾奕的手,笑着答道:“大概是后天考试,明日点名。”谭稹因贾奕这样儿,毫没有正经,遂吃了两杯酒,站起身来。贾奕已被酒使的大有醉意,谭稹辞道:“小弟要回店去了。”贾奕亦醉里说道:“明日我再去邀你看师师去。”谭稹亦囫囵答应,回店不表。

且说窦监与张雄、孙荣等领着巡兵,来至一处,抬头一看,不是别处,正是唱曲妓女李师师家。本当闯入,因碍着贾奕情面,叫那个小二道:“里面是什么鸟人,自充皇帝?”小二道:“小人亦不知底里,只因薄暮,有三个官人来,在此吃酒。”孙荣又问道:“怎么就知是宋江?”小二说道:“问他上姓,那人在酒后说道:“三公六卿,所有的文武官都属他管,姓个宋字。这不是宋江是谁?”张雄惊吓得低低说道:“不要惊动,且令把左右围住,上房去看。既是宋江,断必有大将跟着,宜用着挠钩绳索埋伏就了,我等好鼓噪而入。”于是叫巡兵拿钩的拿索的,乱乱吵吵,正然布置,忽见那孙荣、窦监都俯身跪下了,张雄亦灯下灼看出来,那人不是别个,正是平章太尉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后面一人,却是杨戬,喝斥着窦监道:“你等都作甚来了,不知死的,你们也不怕惊驾吗?”张雄亦吓得跪倒,连说不敢,高俅唤着道:“你等要顾着性命保驾要紧。”吩咐已毕,转身回去。三人倒吓了一身汗,你张我望,慢慢把巡兵喝退,只留那有官阶的在此巡守,一夜亦不敢移动。

单说高俅等至有黎明时分,唤醒天子,师师亦穿了衣服,一手理发,开了房门。高俅奏说道:“圣上要早些回宫,天要亮了。再要晚归,诚恐那言官说话。再说有班部来朝,不见了陛下,为臣亦担当不起。”天子闻奏,急披了绣龙黄袄,系了龙环绦。师师也忙为梳发,她娘亦备些药物,伺候着漱了口,净了面。天子要起身回去,呼唤杨戬,只见那师师脸上顿形不悦,一扯那天子臂道:“你真是狠心虫,再迟一刻,难道还怕着台谏管束着天子不成?”天子笑着道:“不是那话,那次有曹辅多口,我已经贬斥了,寡人是人王地王九五之尊,有什么可怕之人?夜来也和你说过,孤家也决不负心。”师师假笑道:“你这话哄谁哩!你家有三宫六苑、七十二妃八十一个御妻、八百烟娇、三千粉黛,你哪个不恋惜?却肯顾念我。”说到这里,高俅与杨戬两个已立在软帘外,等候许久,急的天子好言安慰,又连把爱卿御妻叫不住口,随手就解了衣服,将一副龙凤绞绡脱了与她,又安慰道:“卿勿烦恼,寡人于今日晚间必来践约。”师师摇首道:“你须要立个誓。”天子央道:“立什么誓?寡人是金口玉言,语出为敕,世上天子,有几个扯谎的?”师师笑着道:“奴却不信,你怎么对于辽家背了前盟,又要攻燕呢?”天子笑的道:“卿真是乖巧人,朕若失信,教朕无葬身之地,死到外国去。”说到这里,师师急掩住天子口道:“太言重了。”遂撮了天子臂,特地又亲近一回,这才与她娘两个送至门外。只见有窦监几个排列,有不少官员俱都跪住,小二倒看了好笑,端的帝王有些威风,师师亦收了龙衣,异常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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