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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又说晋镇武昌大将军将作乱,谯王司马承会兵谋袭武昌,大将军王敦进兵在芜湖,见报此事,使魏义将兵五万先至湘州,思破谯王以断后路之患。湘州即长沙,常为贼寇占扰,城池摧毁,储蓄不丰,人情震恐。簿书桓雄、韩阶、从事武筵劝谯王曰:“今长沙城郭不坚,兵甲未完,粮草欠缺,人心悚惧,何以迎敌?不若退守零桂,据险固守。催甘卓、陶侃速攻武昌,则魏义必然撤兵去救,那时从后掩之,靡有不胜,此为上策。否则退依陶侃,合兵共进,此为中策。若乃执迷不行,必难与抗,恐枉害军民之命,反为不美。”司马承曰:“吾昔奉诏来此,即愤不顾身。今见贼至,即委地而避,何以劝激他人?且吾之志欲死忠义久矣,岂可偷生苟免,作奔竞之人乎?事之成败,人之生死,皆有定数。设孤不幸而死,亦使百姓后人知吾心耳。”乃不听众人之计,下令固守。俄而魏义率兵围城攻打,承令虞望将兵出战一阵,免致猖獗。望曰:“殿下休慌,今以疲残寡弱之卒去对熟练精锐之士,必无胜理。少待数日,吾兄在外募兵,知城中围急,兵之有无多少,亦必星夜来救。待其一至,吾却出兵,内外夹攻,方可取胜。”司马承立意要战,言:“退得魏义,则百姓始得存活。”望终不以为然。值甘卓知王敦兵犯长沙,乃先使人持书以安谯王曰:“今闻逆敦兵犯殿下将军,愚以为且未可与战。坚守数日,待吾出兵沔口,以断王敦归路,则湘围自解。”承不能从,修书使来人带回与卓,曰:“足下若能卷甲电进,或可少及。设使迟延时刻,不来相应,则是置我如笼鸡,坐视令人收缚&;宰矣。”甘卓虽然得书,一时应赴不及。司马承复谓虞望曰:“昨谓甘公书云来助,吾心甚喜。今又旬馀,知其口必不能应心,空望其救,以误百姓。若再不出战,满城尽无生路矣。”虞望曰:“吾感殿下眷顾大德,非不拚舍一死以报知遇。奈魏义兵实盛,难与即斗,恐徒死无益,反惹其肆志陷城,那时大事去矣。”承曰:“卿若如此畏怯,军民不日皆成饿莩,将军可不一救乎?”虞望见谯王苦苦催战,只得领兵出城布阵。魏义久不见兵马迎战,及望与数千弱卒前来,义笑挥兵众大喊而进。湘兵新集,素未经阵,见武昌兵势雄盛,尽皆退缩。义奋力一击,湘兵四散奔溃。魏义直取虞望,大兵四面围住,望在阵中左右冲突,杀兵不计其数,但不能出,乃战死于阵。武昌之兵乘胜攻开城门。兵士才入,忽然虞悝在外募兵得精卒五千、勇士焦珽来至。见说武昌兵已入城,乃自外杀去。焦珽手执五十斤大锤,交横乱击,死者叠叠。魏义听知后军被杀,急忙杀转,又为自家军马等跻住街衢巷道,不能前进。兵士只得反走出城。焦珽见之,愈逞英勇,打得满身血污。魏义知后兵败,杀来救应,与焦珽相遇于曲巷。珽乃跃地下马,步行挡住。司马承得知,与桓雄、韩阶、武延率馀兵从内赶出。虞悝又招集旧众绕出其后,魏义几为所获,幸有勇力,拍马撞门而走。军马不得出者,悉被所杀,又被焦珽追杀十馀里。义折兵过半,退五十里,方敢住扎。谯王承亲出城外迎接,执虞悝之手曰:“非君救应,几被所俘矣。可伤令弟与贼战死,特差一二时耳。惜哉!误哉!”乃宰猪羊,寻望尸亲自拜祭,宴谢虞悝、焦珽,整兵以防魏义再至。王敦至江中,闻快船飞报,言魏义先胜后败,敦惊,乃又稍住。刘隗、戴渊等奉诏归京,见敦未至建康,乃先趋入京。刘隗到河下,晋帝使众官员迎于道。隗乃文士,本无将才,亦岸帻大言,意气自若,刁协反以为忧。隗同众官竟上朝堂,见帝奏曰:“王敦造逆,子弟多在朝中为官,若不先治之,恐一旦贼至,里应外合,将何为备?”元帝曰:“王导清忠,有大功于国。若诛王氏,导为罪首,岂可行之?容朕三思再处。”刘隗、刁协见帝不允其奏,心中大惊,惟恐祸害反及,行坐不安。王导知二人疑惧王氏,自又惧帝坐罪,乃率宗族群弟子侄二十馀人,每日叩阙待罪。仆射周顗见帝并无发放,直入见帝奏曰:“司空王导闻敦谋逆,今率子弟二十馀人,伏阙待罪。臣以王导竭诚王室,忠谅而直,必无叛意者。若有异心,见敦事暴,焉敢身留朝中,自耽杀戮乎?且陛下草创首建,王导谟谋之功,十居其八,乞陛下念昔相从之劳,曲赦今朝被累之罪,毋使君臣乖戾,后人议之。”帝曰:“朕亦知王茂弘决无此心。朝臣虑其有私护宗党之意,劝诛王氏以杜内患,朕安得不行审实,而即祸无辜也?卿等当密察之。”周顗极论其必无偏护,请即宥之。帝与私议多久,命取酒以饮周顗。顗微醺,辞帝而出,见王导犹在阙门,顾顗呼曰:“伯仁卿,吾以百口累君,可无一言乎?”顗佯不顾,乃谓左右曰:“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悬肘后以取封侯,不亦伟乎?”王导见顗不顾其跪,不答其言,心甚恨之。顗出归第,复修本上奏,明王导有功无罪,反复详辨,言甚敏切,而王导不之知也。帝览顗奏,再四思想,一夜无寐,乃封其疏于金縢中,决意赦之。次早,下诏赦免,王氏在京者各还本职,勿得有负,俱令朝服入见。导等上殿,稽首谢曰:“乱臣贼子,何代无之,不意近出臣族,实该夷灭。但臣叨受重禄,若有毫忽不忠之处,愿就万剐无怨。”帝亲下座执导手曰:“茂弘卿之心,朕素知之,休出此言。方将寄卿以百里之命,慎毋自疑。但要留香,莫令贻臭,斯丈夫也。”导涕泣再拜,君臣欢洽如故。遂以王导为征西大都督,戴渊等听其节制。下诏朝野曰:“司徒王导以大义灭亲,今以寡人向日安东将军之节假之,代朕亲征,各宜率命。”次日,导请以刘隗、戴渊、刁协、周扎等分道出守,以拒王敦。帝使卞壸守金城,周扎守石头城,其馀在朝备御。王敦见帝增兵二处,乃议遣先锋攻金城,好进取石头城。左将军杜弘曰:“若是先攻金城,则晋主必又差兵将紧守石头,我兵恐不易进。不若弃此径攻石头,周扎年老好利嗜酒,与众无恩,人不乐用,一战而可下其城也。得此,则建业震恐,大事在掌中矣。”王敦从之,即命周抚、杜弘引兵二万,攻打石头城,先破周扎。扎恃世代功臣之家,威声服人,自至军中,不惜士卒,悭克军粮,人皆怀怨,不肯用心整理。扎又不严提备,忽于战守。杜弘与周抚一时骤至,兵马登岸,方始知觉。扎急点兵遣将出阻,被杜弘涌进,扎兵大败,奔走入城。武昌兵士接尾杂至,闭门不及,一齐混入。周扎急自来退,周抚见之,闪入军伍,喝令竭力向前,密唤杜弘当前锋。弘乃会意,知抚不肯逼扎,遂抢进杀去。扎退不得,被众兵所执。周抚据住城门,使人迎王敦入城。王敦进据石头,谓其所亲曰:“吾今至此,百姓震恐,不复为盛德事矣。”谢鲲曰:“何为其然也?但使自今已往,日忘日去,自成美德矣。”敦无言以答。晋主闻石头城失守,乃遣前锋将军戴渊与都督王导率刁协、刘隗、周顗等,一齐将兵出攻王敦。王敦知京兵到,命先锋周抚、左将军诸葛瑶、右将军邓岳、前将军杜弘、后将军吕猗分头迎敌,自领中军,一同出城,观看众人兵势调度如何。只见隗等合众蜂拥而至,王敦暗哂,乃令诸将排作一阵,分翼对敌。两边摆定,刘隗全装出马,左立戴渊,右立刁协,齐声叫曰:“大将军王处仲何在?请出打话。”只见西阵上三通鼓罢,王敦出马。刘隗欠身谓敦曰:“君为重臣,凭恃强暴,侵凌王室,以下伐上,以逆犯顺,独不畏人清议乎?”王敦曰:“只因汝等蛊惑圣聪,霸持朝政,挟怀私怨,刻害元勋,妒坏贤良,妄生刺议,吾故提兵至此,靖肃君侧耳。”刁协曰:“若此,明是造反矣。”王敦大怒曰:“吾自亲临,敢出妄言,谁先为擒国贼?”背后一将应声出阵,生得刚须凸额,巨眼雄躯,乃是先锋周抚也。隗将刘永舞双刀抵住,二人战不上三十合,刘永刀短,被周抚一枪刺中肩膊,翻身落马。刁协部下大将周士成抢出来敌,一个丈八枪,全无挫失,一个三尖叉,了不虚空,两下里拨来架去,又战上二三十合,未分胜败。戴渊部下豫州旧将韩潜忍耐不住,跃马冲出,敦将邓岳看见,手挥六十斤大锤截住。这二将相遇,正是棋逢敌手,一个是荆襄剪寇英雄汉,一个是淮北剿虏猛将军,四将合战,自辰及午,并不少退。王敦密令杜弘出助周抚,弘即从旁骤进,周士成当不得双并,遮拦无及,被杜弘一枪刺死。钱凤见连杀二将,催军大进,围住韩潜。潜极战渐迫,却得蔡遹、冯宠杀进重围,救出韩潜。官军遂当不住,望建康城而走。王敦亲率众将追赶,遥见王导在后阵,喝兵扎住,敦乃收兵回转石头城计议。刘隗、刁协等见势垂败,抚鞍叹曰:“大事去矣。如何能赎误国之罪?”只得收兵回京见帝。元帝曰:“卿等诸路之兵,俱不能敌敦,如何处分?”隗、协泣曰:“非臣等不效犬马之力,奈王敦兵强将猛,难以抵敌。逆贼恃此,故敢犯阙,以二臣为名耳。”因叩首出血曰:“臣等误国至此,虽万死不能赎其罪矣。”帝亦流涕曰:“非卿真有不忠,但敦贼设言以二卿为名,好作逆耳。事已至此,朕何忍使贼辱卿?卿等且宜自全,远去以避其害。此处朕自当之,试看逆敦忠导如何处朕。”刁协曰:“若然,则平日受恩,危时负主矣。愿先死阙下,以明不二,庶杜君患。”帝曰:“卿死有益,死之则可;若死无益,其何可哉?卿宜速避过淮,毋得留恋。”刁协曰:“臣年已老,无处可去。主辱臣死,理之当然。拼此微躯,怎忍背去?”乃即戎服出骂王敦,杀向辕门,为乱军所害。刘隗曰:“刁公能死社稷,吾焉又不能死乎?”帝不忍,使人扶挟下船,卫送过淮,欲奔祖约,被徐龛之弟徐翕以军邀住,同奔后赵,欲借兵袭武昌以取王敦根基。及闻王敦退兵,乃不引胡马自乱荆楚。石赵主命为太傅,使化胡族,隗以逃臣辞不受职。王敦见刁协死,问于钱凤曰:“吾常以此老贼为名,今彼舍命而亡,还将何处?”凤曰:“刘隗尚在。趁此径下京邑,先行曹魏,后正在位,有何不可?”敦乃然之。后人有诗叹曰:

狂逆王敦构乱时,奸凶钱凤献谗谀。忠臣受抑甘亡命,天子低眉屈受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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