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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后人有诗题周氏之祠曰:

乍谓周祠宗,令人感慨深。忘身徇国难,竭力丧秦城。玘子英堪许,乘危破石冰。仗义收陈敏,输诚立嗣君。摆筵诛逆劭,朝野羡忠贞。满门遭贼害,秉笔痛酸辛。王敦又除害周氏,朝野莫敢异议。以为甲兵独盛,晋国无可与敌,乃召沈充、钱凤共议兴兵立业之事。二人巴不得敦问,好逞己能,即便齐齐上言曰:“上流无碍,淮蔡兵衰,朝中将弱,今不乘此以取大位,更待何时?且时者难得而易失,休要挫过。”敦曰:“刘遐、蔡豹、苏峻尚有兵马在淮上诸郡,恐未易耶。”沈充又曰:“前番之举,已可见矣。但明公心惧上流,不肯为耳。今若不举,一旦人心复灰,贤俊临朝,欲想此时,恐已无矣。”敦乃然之,即择日兴兵以夺建康。时乃晋帝太宁二年,赵刘曜光初七年,后赵石勒太和六年也。王敦以周抚、邓岳为左右先锋,统兵先行。临发,分付曰:“事成之日,卿等乃宣力元勋,当受封公侯,世共富贵,各宜尽心。”抚、岳拜命领诺。又遣魏义、吕猗、诸葛瑶分道招抚各郡,约至当阳相合。以兄王含为骠骑大将军,监督前军。自统周虑、邓遐与周光、钱凤、沈充为后应,直至湖阴驻扎。巡军星夜驰入建康,报知其事,该部奏帝言:“王敦兵主湖阴,必有觊觎皇畿之意,乞宜早备。”明帝前为太子时,即有忿讨王敦之志,因温峤谏阻而止。至是闻奏,不与众官知会,密带二近侍,悄悄乘巴滇骏马,从西门岸路,夤夜趁月明驰至湖阴。时将更分,帝乃单骑直扣敦营,左右细看,观其兵势,周回遍绕一匝,只不曾到辕门。巡逻军卒见一人一骑单至,疑是客商,亦不捕阻。及看其马辔形状非常,欲往问时,帝已回马。逻卒乃入营禀告,见王敦昼卧未醒,不敢惊动。值敦梦见一轮红日坠于营,自西绕东滚转,如火般烈。敦惊觉思异,慌忙整冠出营门。见郭璞仰天而看,乃问曰:“景纯仰思何事?”璞曰:“非也。道见无数神道,护从一位星君往东而去,因望日中,不知是何人,故详看也。”敦思红日之梦、郭璞之言,心中怪其异。正在疑惑,巡军向前禀曰:“才此营外有一人,如此状貌,身骑骏马,其辔耀烨如金,周看一匝,望东南去,赶之不上,未曾问得为谁。”敦曰:“此必黄须鲜卑儿也。”或曰:“是为何人?”敦曰:“此晋帝也。其母荀氏生于燕代,长鲜卑部,今人见帝须黄,故以为名。有能获得者,封万户侯。”旗队长数人在侧,听得此言,不待主将,即便执械跨马而起,如飞东出。帝见后面军马行动,策马疾驰,从卖饼店门经过,见一老妪在外,乃以七宝马鞭与老妪,嘱曰:“此鞭可值万钱,吾今送你。倘若后面有人追来时,你可以此鞭示之,言道过久,已去远了。”说话间,马少住,即撒粪于地。帝托妪以水浇之,妪不知其意,忻然从命。帝乃飞马望东而行。老妪受嘱,知其势迫,于外等候。俄见军兵慌张而至,问于妪曰:“适有一少年黄须汉子,骑紫色高马,在此过否?”老妪将七宝鞭示众曰:“以此鞭换十饼带去。今已去远,追不可及。”骑士见七宝鞭异常,乃曰:“果是晋帝,其他无此鞭也。速疾追去。”妪曰:“既是天子,岂无防备?且他龙驹骏马,怎被赶着?况与你无冤,何结此怨?汝不看此马粪已宿摊矣。”一军曰:“我等来此,已看他不见。又传递看鞭,耽迟一会,焉能赶得他着?”众皆曰:“郭参军曾言神道护一星官过去,此乃帝气正旺。真天子百灵咸助,岂我小军之可获也?倘或前去,有兵接应,反为不美。”于是听妪所劝,还鞭回营禀复,言:“马迅去疾,追之不及。”敦曰:“噫!司马绍自来投网,尚不能获,恐难克建康。”乃闷闷不乐,思之废食。问于郭璞,璞曰:“晋气尚旺,公当罢谋,托事上表,以图君臣悦和,永保富贵。昨梦红日,是其应也。”敦听言不怿,遂忧愤发热,肌如火炙,水谷不入。充、凤二谋士见敦患病,乃进帐省问。敦曰:“吾方举事,骤得此重病,莫是天不佑我也?”凤曰:“丞相尊恙俄乎沉重,脱有不讳,当以后事付武卫将军应也。”应乃王含之子,敦无嗣,以为继者。敦曰:“非常之事,非常人方能为之。王应少而寡才,岂堪大事?我有三计,汝等听之,若是身死,当遵此言。第一,莫若散兵释众,趁迹未显,归身朝廷,保全门户,乃上策也。第二,托故上表,退回武昌,敛兵自守,贡献不绝,乃中计也。第三,万一侥幸,吾病少愈,率众齐下,径袭建业,一战以决雌雄,乃下策也。”钱凤出谓众曰:“丞相下策,乃上计也。”遂与沈充定谋,分遣兵将催进决战,以犯建康。晋主自湖阴观寨奔回,于路甚是警悔。至半夜到城下方喜,守兵等护送归宫。温峤、庾亮二人入内省问,帝曰:“朕背卿等密往观兵,险被老贼追获。反情十有九实,当共谋之。”峤曰:“但速整兵士与之决战。自古以弱胜强,不在兵之多寡,但以将之谋勇何如耳。”帝意乃决,下诏先谕中外。早有细作探得温峤之谋,报知王敦,敦甚恶峤。钱凤献计曰:“今朝中宿卫尚多,故有是谋。趁今远近之人未知吾意,预先上表奏请卫兵三番休二,增成淮蔡,以防石赵之侵,并取温峤。至此议事的于营中,方好行事。”敦善其言,使人持表至建康见帝。帝乃召温峤入议曰:“禁卫之兵,古今有制。老贼何罔称言擅专,甚是欺朕。且彼军将犯阙,又欲弱吾羽翼。朕之事,独赖卿家早晚相与谋议可否,一欲夺之,废吾股肱,是明教朕自毁爪牙,束手待他来缚矣。”峤曰:“宿卫在此京中,去就由我,不必怒也。但今兵旅未整,莫与戒忤以速其乱。待臣前去见他,宽缓众逆,免使急迫难备。陛下疾宜发密诏,征取淮豫诸镇军马入卫。”帝曰:“卿去必不得返,是朕失一臂矣,胡为可乎?”峤曰:“臣去自有复回之计,正欲往观老贼动静强弱如何耳。”帝从之。峤至湖阴,见敦,甚称其德望。敦大悦。峤又时将言语诳诱,或进密谋以附其欲,假意结好钱凤,因伪誉之曰:“钱世仪精神满目,他日必当大贵。”凤素知温峤有风鉴之名,听其所言,心中甚喜,遂倾意与之交欢。峤见计遂,思脱身回京,无可为由。会丹阳缺尹,峤乃说敦曰:“京口尹乃咽喉要地,丞相当择选而任之。”敦善其议,就问峤谁可使。峤曰:“非钱司马不可当。”凤以早晚欲议,及荐温峤。峤伪辞不肯为,敦不听,即使人表奏峤守丹阳,即日设宴饯送之任。钱凤寻有悔意,温峤知其心,恐凤谮敦追改,遂生一计,诈作酒酣,举盏劝钱凤饮。凤谦辞,以峤为客,不当先行劝东之礼,峤乃深揖而进,凤慌答礼。峤先平身,见凤未起,复再拜下,故以袖挨凤巾帻使歪,凤起乃先整巾而后接酒,温峤佯怒作色曰:“钱世仪何等之人?温太真行酒而乃作难不接,思欲欺朝中大臣乎?”即以酒逼其口而灌之。钱凤淋沥湿衣,心中不怿。王敦以峤为醉,笑而解之。峤辞敦行,佯为涕泪横流,出而复入,叮咛者三,以示不忍相离之态。敦执峤手慰安,因密嘱之曰:“卿到京口,当觇伺朝廷消息,早晚报吾为幸。”峤点首蹙告曰:“适因酒醉,触冒钱司马,吾恐其不相容耳。”敦曰:“是何言耶?用心为官,不必疑虑。”峤去。王敦以为得贤归附,料事有成,病即稍可,复出计议。后人有诗叹曰:

王敦狂逆起谋心,百计牢笼晋大臣。谢鲲郭璞并温峤,各秉忠诚不负君。

第一三六回 明帝南皇堂大捷

王敦表请温峤为丹阳尹,不知峤心,私喜得人。钱凤终虑温峤忠正,恐非真附,越日,密言于敦曰:“温峤在东宫即与朝廷相得,有师傅之谊。前见所请,帝不少留,忻然即至,恐是将计就计,来探强弱耳。吾思此任不可使,虑难倚讨也。宜追转监之。”王敦曰:“太真昨过酒耳,少加声色,何得便尔相谗嫉也?”凤不敢再言。温峤看敦气色不旺,有病上身,一离湖阴,径至建康面君,尽以其逆谋告之,言:“不足惧。慎毋效前先帝所为,使其肆志。”明帝即与王导等谋画迎敌之策。导曰:“臣蒙圣先帝授以都督之任,适足为逆兄之碍,而才势不及兄敦,故弗获制。彼今复鼓兵东向,不知何为。臣但主筹于内,可委温峤、庾亮、纪瞻、郄鉴、卞敦为五总管,领兵拒住,然后以计讨之。”京中探事细作驰往湖阴报敦,言温峤如此如此。敦大怒曰:“我不听钱司马之言,反为小物所欺。”乃使人遗书与弟王导曰:“温峤别来几日,作如此事,当募人生致之,自拔其舌,方熄吾丹田一点火耳。”王导即将其书入见明帝。帝曰:“卿之忠心,朕父子俱识之真者。今当以前都督领扬州刺史,总统讨逆军马,催五总管将兵出京征进。”郄鉴奏曰:“前诏淮蔡诸军未到。臣等出外,京邑空虚,宜速催之入援,使内有护卫,外有接应,方保无虞。”帝准奏,发使分道往催苏峻、刘遐、祖约、王彬等入卫京邑,共诛叛逆,与国干功。温、郄等兵江边,惧王敦兵多将广,不敢前进。明帝自与段匹殚之子段琇、祖逖旧将韩潜统禁军出屯南皇堂,以观进退。见诸军惧威不动,召王导议之。导密地献计曰:“臣知京兵素有惧怯之心,进恐不胜故耳。昨闻逆兄患病,必因郁气所致。陛下可颁明诏于敦营,暴扬过恶罪状,更敕兵众,言有能斩敦归朝者,定封万户侯,赏以千金,代镇武昌。老贼自先帝时恃强,见朝廷惟命是从,并不曾白他逆节,以为可欺可侮,故敢罔悖。今见陛下一旦责其不道,欲购其首,敦素性急躁,不能容物,必然气塞,纵然不死,病必加笃。那时臣率满门挂孝,扬言敦死,下诏各处,只讨沈充、钱凤、魏义三人,其馀将士一无所问。四方将士闻说敦死,人人不畏,攘臂争先,相率以诛充、凤矣。二贼既除,王含老怯,兵将自将瓦解矣。何难之有?”明帝素多胆略,听言大喜,即命草诏赍至敦营。诏曰:

凶逆王敦,辄立元息,自行承代,不由朝命,顽悖是恣,志窥神器,莽操无过。岂期天不长奸,先自殒毙。沈充、钱凤逞奸煽逆,拥兵不退。今遣大都督王导等,讨正叛罪。有能持敦、含、充、凤四人之首来献者,各赏千金,侯封万户,就代其职。诸为逆敦所授用者,一概不问。荆楚将士从敦多年,未得朝廷恩秩,朕甚悯之。兹念睽离室家,暂敕归宁。其单丁者,免米一石,终身不调。馀皆验功赐赏,给暇三年,休讫还台,当与宿卫同例三番,各宜听悉。王敦见诏,发耸汗洽,气塞胸膛,喉如骨鲠,昏倒于座。众慌扶住救之。须臾苏醒,作势强起曰:“鲜卑奴胡敢乃尔!吾当亲自提兵,立攻建康,捉出问之。”言罢,复又仆倒。自觉病已沉重,乃召兄王含与沈充、钱凤、魏义上帐分付曰:“吾今疾甚,难以御众。汝等可与周、杜、吕、邓诸将,率兵五万,先向建康。吾养数日,随后就来接应。”钱凤曰:“事克济之日,天子何处?”敦曰:“尚未南郊,难行赦理。尽卿兵势,但保东海王裴妃而已,其外悉皆诛之。”七月,王含以兵五万,一时奄至江宁南岸。其际人情汹惧,不知所为。温峤恐敦兵过,将朱雀桥放火焚其屋而拆毁之,分兵守其渡口,以阻敦锋。晋主探得王敦不在军中,欲乘夜将兵暗击王含。闻朱雀桥毁,乃大怒,召峤责之。温峤奏曰:“今宿卫寡弱,征兵未至,若贼等恃犷驰突而来,将何以遏之?恐宗庙且不保,况一桥乎?”帝悟怒息,乃以兵沿岸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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