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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桃豹此时已入历城界内,其守将乃晋朝差来助守者,一个名吕披,一个名沈秀,当日见有兵到,乃自商议曰:“后赵兵盛,未可轻出,且只固守。待其少懈,两头击之,可获胜矣。”于是二人日夜亲自巡视,一连相持二十馀日。桃豹不能破城,兵日被伤,乃亦不攻,只是困住。又三四日,晋将并无动静。赵军以为惧威,不敢出战,大半皆往远村掳掠牛羊六种,其在城下者或坐或睡,解衣捉虱,旁若无人。吕披、沈秀知其懈怠,分两门一齐杀出。桃豹急迎,吕披、沈秀只击兵士。兵士心慌乱窜,多有放杖解甲者收束不及,尽皆逃避。桃豹见众走散,吕、沈之兵围上,乃亦退后。吕、沈奋力击之,追杀四五里,日晚而回。寨中粮杖俱被搬进城中。桃豹至十里外扎住,收聚军马,折伤五千馀人,心甚懊恼。众副将曰:“晋将有谋,善于战守,深得祖逖训练,恐难破他。必须往大寨起军兵来添,方可胜也。”桃豹怒曰:“是何言也?闻得李农已下东莱,张越度已下东昌,吾为开创两朝老将,何不如后辈也?”乃复引兵围城攻打。吕、沈又不出战。众曰:“前日有粮,可以困他。今番在心着意,须不被算。奈粮为其所得,彼又可守,将何为计?”豹思一日,乃与众密议曰:“今晋将恃粮守我,必不防吾有计。汝等可用心,至晚掏掘地道,四处而入,必可下彼也。”于是兵士努力穿凿,至四更皆透。吕、沈果皆全不少备。赵兵窃入,一时杀起,守军大乱,遂被砍开城门,桃豹自引大兵冲入。沈秀慌将巷口把住。豹至逼去,二人战拒,不得进退。赵卒以箭射倒沈秀之马,跻上擒住。吕披再至,被桃豹等围住不能得脱,亦乃投降。历城遂定。刘膺领命攻取临淄,与桃豹共日到境,守郡者乃老将夔安也,时年七十有九。闻报刘膺犯郡,乃欲出城阻战。参军丘岑曰:“将军年高,不宜出战,只可坚守,待其少懈而击之,或可胜也。”安曰:“刘膺是吾副贰之辈,吾虽年老,犹能斩之!”乃不听岑言,引兵一万,离城布阵。刘膺兵到,亦摆齐整,出马拱手曰:“老将军向来不会,须鬓俱已皓然矣。”安曰:“诚如所言。将军亦已斑白,吾何不老?只是一件,我和你昔时故旧,今日自相凌,乃善前而恶后也。何不请回,各安封土?”膺曰:“奉主之命,不得不来。老将军何不同归襄国,以乐天年,免致损亏名节,不亦美乎?”安曰:“据汝所言,以吾不能胜汝也?手中剑斧尚然不老,奴辈敢相欺也?”刘膺听言,挺枪杀出,夔安挥斧接住,二人斗上了二十馀合。刘膺亦老,敌之不住,退后而走。夔安赶去。刘膺复立马再战,又二十馀合。天色昏晚,各皆罢兵。膺扎住于十里堡。丘岑出城接入相贺曰:“老将建此功绩,已挫贼锐。明日不可出矣。”安曰:“且到明日,又作道理。”入至厅事前,年老骨硬,不能下马,军士扶之离鞍,入于公厅。因用力太过,两手颤抖不已,不能执盏。次日仍然,遂废饮食而死。丘岑率兵守住,使人偷出,往广固报讣求救。使至途中,见青州探子,备言详细,云:“城围紧密,尚欲征取各郡入援,焉得有兵出救?”使回见岑,言:“诸郡俱下,属县已皆望风归附,广固亦将垂陷矣。”丘岑曰:“若此焉处?”亲兵曰:“参军爷以一人焉能当后赵二三十万雄兵乎?只有潜身避去,免被擒戮耳。”岑听之,乃收拾库中金银,以车装载,暮夜开城,带家小亲随故旧共百馀人,逃入海山隐居而去,后富无比。次日,军民开门出迎赵兵,刘膺入城,安慰百姓,报捷至青州大寨。石挺亦送仓垣册籍至。石虎大喜曰:“诸城皆克,曹嶷四肢毁矣,身能全乎?”乃令众兵尽力攻打。城上砖石用尽,搬运不能答应。东南角上被赵兵攻坏数丈,城中大惧,令兵士多将弓弩射住。石虎亲自催督,喊声震动城市。大将夏国卿曰:“事势极矣。某请将兵杀他一阵,试看何如。”曹嶷命选精兵二万带去。国卿谓其兄国臣曰:“吾感曹将军报雪大仇,安享富贵二十馀年。今日舍身退敌,吉凶不保。青州十有九失,兄可与弟早脱身去,以全宗祀。可使众军于此缺处拒守,诱辍赵兵。待我从西门无兵处偷出,绕转其后。若得幸斩石虎,则又可守矣。”国卿嘱毕突出,自西转南,遥见石虎自在缺下喝兵攻掘。国卿策马从背后冲去,军士慌叫:“有贼!”石虎回身,不期马已相接。国卿一刀砍去,虎抵不及,只得将身一躲,滚于地下,马被砍倒。国卿跻步向前,举刀欲砍,已被那石虎跃起,步战抵住。石闵看见赶来不及,大呼放箭。赵兵听得,弓弩攒集,密如雨点,国卿竟被射死,兵皆乞降。石虎怒谓内军曰:“城垣已破,尚不出降,明日攻开,寸草不留!”国臣见弟身丧,守战益力。虎恨不息。程遐谓之曰:“到处破城,因是元帅杀戮太重,故人畏死,悉力拒守,以希免祸耳。今日夜舍力而攻,死伤不下数万之命。彼见老帅所言,愈加苦守,亦非善策。依吾之见,只须遣人入内,说嶷归款,免致枉杀兵民,必然可下。”石虎曰:“尚书之言是也。谁可入城,以成此事?”遐曰:“须是老夫自去,方能事谐。”即备马径至城下,挥令不许攻打,众兵悉止。乃谓守兵等曰:“我已罢攻,汝等莫惧。可为报知你主,道有故人程志远特来求见。”军士下城去禀,嶷命放入。遐进城见嶷,相叙礼毕,遐曰:“今石公有雄兵百万,上将千员,势盛难敌。且将军属郡皆归后赵,江东路远,又值王敦内难未息,必无救兵来应。小弟恐孤城难守,特来相劝,不如同归襄国,与石公朝暮相聚首共乐,以苏此处军民之命。将军尊意以为何如?”曹嶷自思年老势弱,必难与敌,乃曰:“当从公之嘉议。但是石虎狂暴,不念吾为父执之辈,相轻侮耳。”遐曰:“不妨,自有石赵主张主,吾等相劝,管取恩荣。”嶷意乃决,送遐还营回话。谋主夏国臣劝嶷曰:“吾闻石虎性甚残忍,若出降彼,必遭所害。如不得已,共奔江东,纵然失国,犹得保祀存身,胜就汤镬,自取灭亡也。”嶷曰:“石勒与吾共事之人,他们必不害我。”国臣曰:“王弥有功于勒,奚止十大,尚且杀之,况主公乎?”嶷曰:“弥有图勒之心,故致忌害。今吾降彼,势有不同,何得自疑?石虎大兵三十万,俱集在此,一破追获,反无遗类矣。汝休见阻陷吾,要去自去。吾意已定,必不失信取祸。”夏国臣出而叹曰:“曹公不听吾言,死日近矣。”乃收拾家小,取库中金帛,乘空与弟国相半夜开门逃出,往江东而走。次日,曹嶷遣人送降书至石虎营中而去。石虎受之,即领大军入城安民。嶷恃前辈,不即下跪,虎乃暗使刀斧手将曹嶷与田养安、田养民一家尽皆杀之。又下令将青州旧兵与守城百姓等诛之,命刘膺为青州牧,查勘的实施行。刘膺抗言曰:“若欲屠军,又查诛百姓,则满城必无遗类,又何须用老夫在此为牧?则当弃之为荒域矣。”石虎议阻,犹诛十之二以示不服。留兵一万与膺,班师奏凯回国。后人有诗叹曹嶷曰:

石虎狼心众所知,曹嶷何苦自寻诛?良言忤听甘降虏,千古令人恨有馀。

第一三九回 刘岳荥阳退石生

后赵太和九年,石虎、程遐平定三齐,奏凯还朝,赵主石勒大喜,升赏将士,设宴庆贺。席上与众将议曰:“今中原之地,渐皆入朕。意欲转都洛阳,奈有荥阳、司州二郡还为李矩、郭默所占,必须夺取,使地不缺,方好移驾。何将肯去建立此功?”右席上一将起立应曰:“某虽不才,愿领兵去攻取二郡,以擒李矩、郭默来献。”众视之,乃右翼虎贲将军石生也。石勒大喜,曰:“吾儿肯去,必定成功。”乃点精兵五万,以大将李隆、王华为左军,张贺度、张越度为右军,石瞻为后军,六将领旨,望荥阳河内而进。巡军听知,报入荥阳,李矩慌使使请郭默商议退敌。郭诵曰:“且自将兵出境,与战一阵,以试虚实,然后再议。”李矩然之,即使张皮、江霸、马尚、李秀等出城退敌。行不十五里,石生兵至相遇。各驻军马,两阵对圆。赵阵上一员首将,捧鞭而出,生得:额如悬鼓眼如铃,色似瓜皮须似针。阔面雄身威赫烨,赛过玄坛黑虎神。荥阳兵士看之,尽皆惊愕。只见对阵上李荥阳带领众将擂鼓而出,左右列数员战将,当先开言谓石生曰:“吾守本郡,未尝扰汝,何乃起兵侵我?”生曰:“汝晋已过江东,河南尽归于我,只此二郡,汝何苦要分割据占?今我特取汉之旧业,怎言侵你?”李矩曰:“你家又非中都刘后,焉得妄言汉业?且不说汝等边胡窃据大晋之地乎?”石生听言,更不再答,轮起虎尾刚鞭,打过晋阵。郭诵欲出,马尚厉声叫曰:“待我与他比对鞭稍,试别高下。汝等休要与战。”言讫,跑马指石生曰:“我和你较试鞭法何如?若不能胜者,即下马拜为师傅。”生曰:“若然,何不早先下马,免受伤打?”尚怒,喝生出战。于是二人放开马辔头,约退三军众,扬威奋战。但听得铿铿声不断,恨恨势无容。两将战上四十馀合,并无差失。搅得尘沙似雾,兵士目眯,尽皆喝彩。李矩见其敌住,自舞双刀赶出助战。赵将怒喝,于是石瞻、李隆一齐杀出。郭诵亟往帮助。矩、诵怎能抵得瞻、隆?边战边退,却好郭默引兵又到,杀回前来接应。赵将张贺度、张越度又出,晋将张皮、江霸亦进,两边混战有二时将近,王华催兵掠阵而入,张皮欲来阻敌,被张越度自背后赶上,一枪刺死。郭默看见,抢上报仇,三合之中,格杀越度。贺度来报弟冤,与默斗十馀合之间,只见石生战到身旁,即便并上。郭默怒恨,一枪当胸戳去。生见势急,慌忙将手一抢,带住枪头,到转身躯,一鞭打去,稍中背心。郭默弃枪,吐血而走。李隆、王华见胜郭默,呼石瞻冲入晋阵。晋兵把持不住,大败而走。赵兵喊声震天,随后奋击。晋兵自相踏倒,被其所杀,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尸骸叠叠。日暗得免,折兵将半,收集入城。石瞻独领精兵五千追赶,直至城下,把住城门,催石生乘夜围攻。李矩见势败,不敢出战。乃与郭诵、郭默议曰:“今江东远隔,国难未息,焉能有兵来救?且去求之不迭,兹被围极,必为所困。弗若将此河内之地,献与西赵刘曜,求讨救兵来此,待他两自相争,我等于中看紧慢而行,免被所破,使贼生得志。”郭默曰:“此谋甚通。刘曜久思贪并,见吾去附,必然应允。待他两国互相争战,我自得安矣。”即日修表,令郭诵偷坠出城,径望长安而去。途中无阻,至虎牢关觅马趱程前进,不日到咸阳。次早,入朝见曜上表,又奏言:“臣舅李矩与郭默,为晋据守司州、荥阳二郡,以尽臣职。今被后赵贪图,暗遣石生将兵围城,思欲夺之。我等恶其横,愿以河内中原要地归于大国,不欲归于石氏,使其得肆谋心也。乞陛下早与一旅之师,速解倒悬之急。”赵主曜见奉大喜,即点精兵五万,令亲将军刘岳并呼延攸之子呼延谟、石琮、翟楷、刘咸、刘震等往救李矩。姜发、关心、游光远三人知其事,急入谏曰:“兵者不可以屡战,仇者不可以屡结。今石赵兵势地土三倍于我,前与约取河南,聊相通好,兵戈少息,正与再共结纳,以固孙刘之势。何得听信李矩奸谋,即擅与兵以结冤仇?”曜曰:“今人以城来归,省我数万兵力,可不救乎?”关心曰:“今去救矩,反与石勒成敌,焉得为省兵力?”曜曰:“石奴儿乃朕之辅臣,岂容他吞并界上之地?且朕争此地数次,俱未能遂意,费多少钱粮,不获保守。今彼真心归款,若听汝等之言,是杜他人向顺之心也。”三人又曰:“昔日汉主玄明不听我等之言,后来悉从臣料。今陛下不纳臣等,异日必然有悔。”曜曰:“汝等既自以为高见,何不善救刘灿于未亡之时,而苦阻朕于得土之助?事势有异,休要妄言!”叱使出外,三人只得且退。关心曰:“明日会合众有智识者,一同上劝。此事决不自去惹祸者。”游光远曰:“彼意已决,谏则反触其怒,愈见不美。且和、乔二子不在朝内,再无直言之人,难以使听。吾观永明好战少谋,不恤军士,良言逆耳,无世龙之大度,纳谏虑远,岂守国之善计?吾闻好杀者必亡,寡谋者必败。若此所为,祸患不远矣!宜当避去,免被所累。”姜发曰:“公言是也。岁中彗星出东井,白气临长安,此为脱形之兆,赵王不久当败。惟蜀中无兵,先人坟墓在焉,吾欲乘此而去。二公心下若何?”关心曰:“大厦将倾,一木难撑。哲人贵先知机。吾侄河、涛已同诸葛侍中、呼延都尉保护家眷入川觅居久矣。今当速去,毋得再延。游太师将回故乡,憩隐他处,难忍相弃,如之奈何?”光远曰:“吾今年老无子,老妻近丧,无所倚望,亦不归故乡,同入川中,与故旧优游宴乐,以终馀年可也,焉用他行?宗祀之事,有弟子远在此,自能承值。吾亦不忍相离二位老友,即请同去。”于是收拾金帛数车,与姜飞、杨继勋悄悄出城,望梁州路进发。刘曜不知此数人竟自弃官而归。后人有诗叹其违谏致失云:

三国英雄逐鹿秋,干戈日夜互相仇。寡谋刘曜违忠谏,自惹锋争霸业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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