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全体村民大会开得个长啊，一直开到了中午一点才完。散会时，蔡老汉叫住了本家侄子火得和黄多得，十分认真地对他俩交代：多少年了，你俩是我和黄支书看着长大的好后生，重建家园由你俩负责砂石料供应，这是全村父老乡亲对你们的信任。但是干这活嘛，这几个月你俩的肉是卖不成了，肉卖不成就是钱攒不成了。钱可是好东西啊！你俩跟着我和满福闯了这么多年，卖肉的活是学精了，钱也攒下了不少，几个月上不了市场，这个损失可不少啊！几万块呀！唉！不但钱攒不到，还要准备搭上几副轮胎、脱上两层皮、流上上百身的汗，说不定还会吃力不讨好，被人误会、被人说三道四、被乡亲们骂呢。为此，我把你俩留下，就是想对你们说：派你俩干这活会让二位失去很多很多。但是，二位！你们给我听好，如果这活干好了得到的将会是全村人的心！也会让你们的后人记住在2008年那场大灾难中，他们的父辈为全村的老百姓干了件好事！师傅说这话的意思你俩明白了吗？师傅您就放心吧，您说的话我俩一定会听清了、记下了、干好了！火得、多得齐声回答。正说话间，五保户李老太太嘴里喊着：村长！村长！找了过来。蔡老汉忙上前两步，用手搀住李老太太的手说：老姐姐有啥事？慢慢地说，别急、别急。由于跑得太急，李老太太喘了好几口气后，才说了起来：大年兄弟啊！我急着找你就想说一句，我和老头子今年都快71了，照老话说土都掩到鼻子底下了，没两年的活头了，我俩住的那间房子就别盖两层了，就别照着人家伤残户老范家一样了，人家还有儿有女的……没等李老太太把话说完，蔡老汉就把她的话打断了，故作生气地说：老姐姐你说什么哪你？什么老得快死了，死不了！现在生活这么好，医疗条件这么好，政策又这么好，活个八十、九十岁不稀罕！好日子还长着呢！老姐姐回去告诉你家老李，我早和满福商量好了，不管别人的房子盖得好还是盖不好，你家的房子今年一定要盖好，只要你们老两口还有一口气，我和满福就是背也要把你俩背进你们自己的新家！李老太激动得含泪哽噎着说不出话来：大兄弟，大——谢了……这时就听秀秀喊着：李大妈！李大妈！也找到了这里，一见蔡老汉和火得、多得也在，她忙打招呼：爹、火得哥、多得哥你们也在。火得问了一句：弟妹，你找李大妈有啥事？能不能讲给我们听听？秀秀笑着说：能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这样，刚才彩霞姐在大庭广众面前又叫开板了，说这次重建家园女子队也要搞次比赛，比出个输赢、争出个高低，在哪儿搭台？想来想去谁家的房子都有自家人盖，唯有李大妈家和范大爹家缺人手，于是我就找李大妈来了，只要她同意，这活我包了！就和彩霞姐比上个一场。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火得就把她的话打断了，情急之中他话也说得不太连贯了：女——女子队也要建房比赛？哪儿有女人盖房子，从没听说过。这一回，我和你多得哥才混了个备料的活，你和彩霞也要领工带人盖楼房？这才是老鼠嘴长一口吃不下一根香肠，女人肚子再大装不下一个马娃。你老婆才能生马了生驴了的！秀秀气呼呼地回了一句。接着她又说：这几年，村里的鸡舍、猪圈什么的我们也没少盖，不就是个挖沟放线、扎筋搅拌、砌石抹面吗？有啥新鲜东西吗？就算遇上难题，彩霞姐后面还有个市建设局的黄工撑着呢，李大妈您说对不？听完秀秀的一番话，李大妈脸上都乐开了花，一听问她了，马上高兴地连说了三个：对！对！对！然后对着火得说：你可别瞧不起我们妇女，就拿你和秀秀比吧，她就比你强，人家是师范学历，你才是个小学文化程度！人家盖的你盖不的！火得急地插话：那年头不是没钱……不是什么？还不是你自己不努力，李大妈没让火得把话插成。她接着说：秀秀和彩霞领下的是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这些人难领着呢，她们都领住了，你再能还是个蔡大年的大徒弟嘛！我看行，我家的房就让秀秀她们盖了！只听“啪”的一声击掌，秀秀喊着：我找彩霞姐去了！一溜烟地跑走了。
十三
71.第二天的黄家湾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运钢材、水泥的卡车一辆接一辆地进进出出，拉料石、洗砂的三马子东跑西窜，家家立吊杆、户户竖红旗，奠基炮、放线鞭，呯！呯！啪！啪！地响个不停。看到这般场景，蔡、黄二位老汉不敢一丝懈慢，两个人拿上图纸和资料挨家挨户地跑了一遍，认认真真地做了一番调查和了解。蔡老汉到底是工程兵出身，边检查、边指指点点、边调兵遣将，整整一整天，才跑完全村的工程。紧接着，根据调查了解发现的一些问题和经验，连夜又出了一份简报发到各户，指导他们的工作。做井庄、打地梁、砌石基整个工程按计划正常有序地进行着。一周过后，黄老汉渐渐发现蔡老汉那边的工程分工明确、安排有序，进度鲜明地比自己这边的快。同时，还发现蔡老汉的行动也变得有些诡秘了，他那个村长办公室的窗户常用帘拉上了，到了半夜还灯火通明，常有人出出进进的。黄老汉心想：不行，我得去看看，了解一下敌情，兵法上说：知己知彼才百战不殆嘛！当天晚上，他就悄悄地跟上了蔡老汉，蔡老汉走那儿他去那儿，他只是躲得远远地盯着。晚上十点多钟，蔡老汉才从五保户工地出来，后面跟着秀秀和三个施工队的人，他们几个边走边说着工程上的事，一点也没防备地向村委会走去。为了能听上点他们的说话内容，黄老汉忙小跑几步拉近了距离，隐约中他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什么——明天扎二层梁、柱——电渣压力焊……那边说着，这边听着，很快就到了村委会。借着开门时的灯光，黄老汉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一直说话的五十岁左右白白胖胖的男人，是秀秀的舅舅，听说是秀秀老家秦安某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自己和老蔡一块与他还喝过好几次酒呢。再一位瘦高个，像是前两年在白龙江上修下大桥的那个混凝土班的班长，听说也是秀秀娘家人。另外那位？黄老汉怎么想也没什么印象。黄老汉心里暗暗地骂道：你个老东西心眼可真多啊！表面上到处说在一个起跑线上，暗地里整下这么多大匠人，不行！今天我一定要夜闯你的办公室，看看你到底能整下个多大的鬼！黄老汉脚下加快，几步就到了办公室门前，一声也没哼也没敲门便推门而入。如果说进门前黄老汉只想探个虚实，那么进门后他整个思路都发生了根本的转变。黄老汉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蔡老汉的办公室已变成了图的海洋，效果图、施工图、单栋图、群楼图，还有现状和远景图贴满了墙壁，摆满了桌案。更夸张的是蔡老汉的身后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黄家湾鸟瞰图，上面彩印着大红色标题：重建家园黄家湾村战区红黄两军作战示意图。图标上明确注明了每天各队的施工进度，每家每户完成指标的情况，半月和月季施工定额以及蔡黄两队的差距。更让黄老汉气愤的就是图上写的那句“全面进攻，重点突破，力争完胜黄军二十天！”的口号。
72.蔡老汉他们也是刚进门才坐下，秀秀正准备给他们泡茶，一见黄老汉闯进来，秀秀忙向他打招呼；黄老爹你来了，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蔡老汉也忙说：请坐，请坐下！我给你介绍一下。坐？坐什么坐？坐下干什么？蔡老头啊！蔡老头！你个老东西给我挖下了个那么大的坑等着我去跳呢！我还敢和你坐一块吗？坐个屁！黄老汉愤愤地说。然后，“呯”的一声摔门而去。蔡老汉、秀秀忙追出去，呼喊着：等一下！让我给你把话说清楚！可是，任凭他们怎么喊，黄老汉硬是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地走了。
十四
73.那天黄老汉和儿媳彩霞连夜开上三马子就进城找儿子建成去了。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们才从城里回来。但从那天起，黄老汉对所属的施工方法进行了调整，也增添了电渣压力焊等先进的施工技术，施工进度明显提高，超过的工期被逐渐地扳了回来。开工两个月时，被超过的工期扳回的只剩下十天了。当工程封顶后，开始抹灰时，黄队由于使用了大抹板技术，黄家班落后的工期又被追了上六天。这下可把秀秀给急坏了，有事没事她就到伤残户工地去找彩霞姐，顺便想看个究竟，好品出点其中的奥妙。每当看到秀秀那种急喉喉的样子，彩霞总是诚恳地对她说；我们什么秘密都谈不上，一切的一切都是知不足而后追的结果，都是向你们学习来的。彩霞姐越是这么说，秀秀心里越是没了底，让蔡老汉团队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由于黄老汉将木窗户改成了铝合金窗户缩短了工期，在竣工前又将工期扳回了四天，蔡、黄双方打成了平手。
74.打成平手的那天，黄老汉饱饱地吃了顿中午饭，闲坐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背着手就出了家门村里村外的转溜了一圈，不知为什么，一不留神就又转到了蔡老汉的办公室。再看这办公室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可是对黄老汉已没有什么新鲜感了。蔡老汉正坐在茶几旁悠闲地品着龙井，他看到黄老汉来了，立刻站起来迎了上去，热情地说：黄老兄，请坐！请坐下喝口茶。蔡老汉动作麻利地将一个功夫茶盅用开水冲烫了一番，倒满了茶水递给刚在茶几对面坐下的黄老汉，说：知道老兄爱这口，刚喝第二壶，真巧你就来了，碰上了品味一下？黄老汉浅浅地呷了一口茶后，连声说：好茶！好茶啊！这正是：白龙江水竞虎跑，岷岭碧叶胜南茶。蔡老汉接话：好句子！好句子！那个“竞”和“胜”用得非常好！好句子！你这两句写得还真不错哩！黄老汉端着个茶碗偷眼看了一看蔡老汉，见他这会儿没有一点儿的不高兴，怪话接茬也就出来了，我能写个啥嘛？不让人说满嘴喷粪就不错了，竞嘛我是竞了，但是，胜谁嘛我可不敢说，不像有的人搞了这么大个作战指挥中心，就整天价想着法儿把别人打败整输，还——还要完胜什么二十天呢！想超过我二十天？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今天下午六点钟，南华家具厂就把定下的门给你我先送来了，今晚一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