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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梁启超自从和谭嗣同到杭州来后,讲了几次学,反映倒还热烈。只是要他到湖边来读三年书这件事,他还在考虑,尚未应允。今日有暇,恰好又是中秋之夜,吴县令因有公务到上海去了,他便约了谭嗣同夫妇,到灵隐寺来夜游,领略一番“山寺月中寻桂子”的诗意;同时,也准备和谭嗣同畅谈一次,确定去留之计,以便吴县令从上海回来后,能够给这位好心的东道主作出一个回答。

天黑下来了。一轮明镜似的皓月,从东山峰后升起,把它那银色的光辉,洒遍人间。和尚们早已在那客堂前朝东的廊上,摆了两桌斋席,一桌男客,一桌女客,供谭、梁二位夫妇赏月吃用。廊前庭院内正好有两棵高大的桂花树,开满了金色的小花,微风一功,就飘下来一阵阵甜蜜的香味,在这月明之夜,显得更加沁人心脾。大家举杯对月,或饮美酒,或啜香茗,俯仰之间,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俗虑全消。

谈饮之间,老和尚又要人去折了一些带露的桂花枝来,用托盘托了,送给二位夫人等女眷插鬓,送给二位先生醒酒助兴。霎时间,两边席座间就弥漫了浓浓的香气,沾人衣袖,令人心醉。

直到明月已经中天,山林寂寂,万籁无声时,大家才撤席散去,各自归寝。几位女客都住在东厢客房之内。谭嗣同、梁启超、罗英三人,则在西厢客房内安歇。

谭嗣同与梁启超两床相对。罗英仍像往常一样与谭嗣同同寝。直到烛尽更转、人静之后,梁启超才谈到吴县令要留他在西湖闭门读三年书的建议,征求谭嗣同的意见。谭嗣同一听就表示反对。他认为如今是国难当头,眼看就有亡国的危险,人生有几个三年,怎能在这国家多难之时,置国家民族之生死存亡于不顾,却跑到这西湖边上来闭门读书?

接着,谭嗣同又向梁启超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建议说:“今日中国,如不认真变法维新,便很难有生存之希望。而目前要变法维新,又缺乏新的人才。京城内守旧势力太盛,积重难返,很难有成功之希望。我等最好能先从一省做起,培养新才,革新政治,如能成功,进则可以为全国之模范,开革新之先河;退也可以图一省之自治,万一列强瓜分中国时,也可以独立自保,留下一块祖宗之基业。我熟思甚久,如今我国东北省,已为沙俄所控制,山东一带已为德国所掌握;长江沿岸,为英国之势力范围;两广云贵,为法国所染指;福建把持于日本;西北过于荒僻,又毗近沙俄;环顾今日之中国,惟有湖南一省,还比较干净。近来陈右铭中丞巡抚湖南,锐意图治;又有黄遵宪、江建霞等辅佐,力倡新政,风气大开。同人们都有意聘请你去主持新式学堂,培育三湘健儿,造就湖湘英才。只要你愿意去湘,我谭嗣同一定丢掉一切,陪你前往。我相信,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是一定能够办出一番有益的事业来的!”

谭嗣同的这一番热情劝说,果然使梁启超动了心。他和黄遵宪本是忘年之交。不久前,黄遵宪调任湖南盐法道后,也曾多次来函,敦促他去湖南办学。现在,经谭嗣同这样一分析,他觉得也有道理,便有了去湘之意。他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才逐渐睡去。

第二天清早,天还没有大亮,谭、梁二人还在熟睡。罗英一个人悄悄地最先起床来了。他看看天色还早,晓星犹在树间,便取了谭嗣同的那把乌龙青霜剑,走出西厢房,轻轻地带上房门,到庭院中去舞剑。自从他跟随谭嗣同以来,每日习文练武,已学会了好几套剑术。他呼吸着黎明前清新的空气,矫健地舞了一趟纯阳剑,刚刚住手,忽听得东厢房的槅扇门呀地一声,从房内走出一个人来。罗英收剑一看,原来是忆红,手里捧着个洋瓷面盆,正站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向他招手。罗英忙走过去,问她什么事。忆红轻声央求道:“梁家少奶奶身子不舒服,要用一点儿热水。这会儿天还未大亮,到处黑洞洞的,我又不敢去厨房。好哥哥,求你帮我去取点热水来,明日我一定绣一个最好看的荷包给你。”罗英笑笑,接过脸盆就往后面香积厨内去取水。

这时候,天还未大亮,香积厨内仍然十分黑暗。罗英拿着个面盆,摸进厨房,摸到那灶头边,从那大瓮坛中舀了一盆热水,双手捧着,走出香积厨来。厨房过道间黑漆漆的,他也不知道地铺上有人睡觉,一不小心,竟踩到地铺上去了,踏了一个人的脚。只见那人猛地翻身跳了起来,喝骂道:“这是哪里来的野种,天还不亮就跑来撞尸,瞎了狗眼,踩了老爷的脚!”

罗英见踩了人,忙道:“天黑,看不清,失错踩了你的脚,给你赔个礼就是了,何必骂人!”

那人道:“我就骂了,你怎么样?你们这些家伙,自己耍得痛快,还要折腾人,白天黑夜,简直不让人安神。不骂?惹动了老子的火气,还要揍人哩!”

罗英一听,也来了火,说道:“咦!你这人好无理!怎么随便就要骂人、揍人?”说罢,放下面盆,正要和那人辩理,那人早已掇了根拨火棍,冲出厨房,站在院中大喝道:“来,来,来!这里宽敞。你有种,敢到这里来,老子跟你算账!”

罗英听了,也不怠慢,拔出腰中的宝剑,跳到院中,就要和那人较量。两人拉开架式,一来一往,相扑了很久,竟不分胜负。罗英一边相斗,一边仔细观察,只见那人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光景,生得豹头环眼,虎臂猿腰,一身黑皮肉犹如碳头一般,武艺却十分高强,拿着根镔铁拨火棍,就像灯草儿似的,耍得溜熟,要不是这几年自己跟七爷学了一点手脚功夫,今天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哩。

他们二人正打得难分难解,旁边却急坏了忆红。她生怕罗英吃亏,在一旁急得手忙脚乱;想上去帮忙,又不敢动手,只得喊叫起来,这才惊动了谭嗣同等和寺院里的僧众。大家前来隔开,把那人拖走了。

方丈老和尚也闻讯赶来,双手合十,连声向谭嗣同、罗英二人道歉赔礼。

谭嗣同刚才出来,见那青年棍法纯熟,体格魁梧,举止英武,不像是个寻常人家子弟,使向方丈和尚打听那青年的来历。

老和尚道:“檀越休怪。这小厮甚是古怪。他并非敝寺僧人,乃是上月才从外地逃荒来的俗人,只说是俗名继扬,却不知姓氏籍贯,来到这里,硬要在本寺出家。老僧等见他来历不明,生性又粗暴,孽根未退,不肯剃度,他却又赖着不走,因此只得留他在香火厨中,作一名伙头,不想又得罪了贵人,还望先生恕罪。”

谭嗣同听到继扬二字,猛然记起了大刀王五在天津塘沽讲的情况,忙叫老和尚把那青年伙头叫来回话。

和尚把那伙头领来了。谭嗣同先请众人都退下,室内只剩下他、梁启超、罗英和那青年时,才单刀直入,问那青年,是不是北洋水师致远号管带邓世昌的儿子邓继扬。那青年开始还矢口否认,惶惑不安。后来听谭嗣同原原本本讲了他家的情况,谈到他家受族霸欺凌,幸亏大刀王五设法找了三千两银子,前去搭救,将他母妹救出危境,送到省城附近安置时,他才感动得落下了眼泪,扑地跪倒在谭嗣同面前,痛述自己逃离家乡后的经历与苦情。

这青年伙头正是邓世昌的独子邓继扬。自从他在家乡,为了报仇雪恨,烧了族霸的庄院后,便一直流落在外,衣食无着,受了许多苦处,最近才来到这灵隐寺内,当了一名伙头僧,每日就靠打柴煮饭,做苦工为生。他每日思念老母,痛恨族霸,所以性情十分烦躁,经常与人打骂争斗。今日听说他母亲妹妹,有人搭救,生活有了保障,心中自然感到高兴,脸上也有了笑容了。

谭嗣同见他果然是爱国烈士之后,更是十分喜欢,便劝他赶快回乡去与老母相见,以免高堂悬念。但邓继扬考虑之后,再三不肯回乡,说:“我烧了族长的庄院,那恶霸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如回去,必然会遭到他们的毒手,反而会增加老母的苦难,不如干脆就在外面,找个工厂去做做工,隐姓埋名,自食其力。如果有了积蓄,还可以把老母妹妹接出来供养,免得受那些族长恶霸的鸟气!”

谭嗣同听他说的也有道理,便和梁启超商量,决定将邓继扬带到上海去,送入工厂去做工,找一个立身之处。梁启超听说继扬是爱国名将邓世昌的后裔,也马上慨然应允,保证热情相助。

罗英听完继扬的身世后,也动了相怜相爱的情意。他二人真是不打不成相识,打了一场之后,反倒比人家更加亲热了,两个人手拉手儿,互相赔起不是来。继扬说:“好兄弟,是我脾气太躁,不该骂你!”罗英道:“不!是我不对,先踩了你。哥,我给你赔礼!”说完,两个人便紧紧地搂抱一起,亲热得什么似的,把谭、梁二人也逗笑了。

他们在杭州又停留了两天,逛了虎跑泉、六和塔,观了钱塘潮,才辞别吴县令,回到上海。一到上海,谭嗣同、梁启超就亲自作保,把邓继扬送到李鸿章、盛宣怀创办的华盛纱厂去作工;并且给他留了一些银两,添制衣服用品;又要他多给母亲写信,常报平安,以慰老母之念,从此,邓继扬就在上海滩上,做了一名机械工人。谭嗣同夫妇和罗英、忆红等也还是回到南京去了。不过,他们在和梁启超分手时,已经约定:两人都赶快回去结束上海、南京方面的事务,只等今冬明春,便一同结伴去湖南,同心创业,作一番革新社会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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