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省商贸局处长会议终于开完了。由于这次会议的内容多、代表多，会期延长了一天。会议开得隆重、热烈、和谐、成功，自不必说。
也是凑巧，各市县代表离开的第二天，第一场大雪就骤然而至。事后才知道，如果会议晚一天结束，那所有代表就只能在省厅过春节了。
瑞雪兆丰年，下雪是一个普遍的景象，本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然而这年的雪却是下得大啊，下得久啊，而且，还伴着没完没了的毛毛细雨，几天工夫竟把路冻了，把电网冻了，把水管冻了，把中央领导都急得坐飞机奔赴南方各省视察督促救灾工作。
人们这才意识到，这是一场冰灾，一场百年难遇的灾难。
魏聿明由于忙会务，起晚了一点，结果洗脸漱口就打不开水。外面大雪纷飞。他就打电话问同事。同事说都停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去看水表，发现水表里全是水，而且流了出来，原来是表炸开了。这可是他从来没遇到过的。他又通过114找到了自来水公司的电话，问是不是停水了，为什么没有接到通知。那边答复，不是停水，而是冰冻了。要他用开水浇浇试试。他就用热水瓶里的水又是淋水管，又是浇墙壁。过了一会儿，断断续续接了点水。
完后他赶到了办公室。有几个科的人就告诉他，办公楼一些空调坏了，包括几个厅领导的，水管多处冻裂。接着又有几个地市打来电话，说他们的办公楼开了缝，很危险，上班都成了问题。
这是一个紧急突发事件，厅里的干部几乎都没碰到过，不知如何应对。魏聿明作为办公室主任，他意识到第一步应该是了解灾情，统计损失，稳住秩序，参与救灾。他就去找了贾志诚，建议马上向各市县商贸部门发一通知，提高大家对当前灾情严重性的认识，做好相关工作。
贾志诚说行，请厅办公室赶快发。
魏聿明很快就亲自拿出了电报稿。电报要求各市县商贸部门把受灾情况和损失立即报厅，由厅里统计后立即报部和省，以尽快赢得支持。同时要积极参与到当地的抗冰救灾工作中去。最后要求各级商贸干部要讲政治，不要信谣传谣；讲安全，自己和家人出门要小心，讲自救；自己区域的雪要发动干部自己扫除。厅机关的情况和损失由后勤服务中心负责核查统计。贾志诚当即表示同意。
一个小时后，通知发出。下班的时候，全省的情况就出来了，贾志诚很快签发向部里作了报告。
部里下拨了五十万元紧急专款。省里也发来了慰问电。省里还成立了救灾领导小组，从各单位抽调人员奔赴一线。魏聿明就被抽到了一个小组。那个小组的组长是省高管局一个领导。他和省公安厅、省农业厅、省建设厅的几位处级干部担任副组长，下面有一支五十人的工作队，负责一个路段的食品、被褥供应和加油站的秩序维护。
横贯全省的高速公路被封，路上被堵人员达十万以上。魏聿明他们每天只能从乡间的简易公路步行翻栏杆进入高速公路。路上秩序还算好，就是缺吃的和防冻用品。一些小商贩在沿途叫卖，一盒方便面五十元，一瓶水二十元，一个鸡蛋十元，一床小棉被二百元。有的货车司机为节省开支，把人家丢掉的橘子皮啃了充饥。有的冻得瑟瑟发抖。
魏聿明第一天上路的时候，沿途的人都用绿绿的眼睛盯着他们手中的食品，只差没扑上来抢了。还有一对准备回家结婚的年青人，只好在路上邀请各位沦落人吃点糖果，算是举行了婚礼。政府发动周边的机关单位与乡村组织给他们送去了方便面、矿泉水和棉被。
虽然外面是冰天雪地，但他们几个组长、副组长却并没有感到特别寒冷难受。高管局领导非常关心他们，第一天碰头就发给每人一件棉大衣、一双长毛皮靴。每人在高管局的办公楼安排了一间休息房。房间是五星级宾馆的档次，有卫生间和浴室，二十四小时有热水供应。魏聿明就感觉到大大开了眼界，原来办公楼还有这样高档次的。遇到停电，工作人员就烧油发电。每天上路回来，餐厅都是提前两个小时就将空调开好，热饭热菜暖暖地等着他们。魏聿明感慨道，真是里外两重天。想起那些渴望温饱的眼神，他就有些难以下筷。
雪越来越厚，冰越来越硬。中央下令部队出动。于是几万官兵上路了，装甲车上路了。又几天，终于雪过天晴。还是太阳的力量巨大。它老人家一露脸，胜过千军万马，冰雪很快就融化了。举国欢庆，人民欢呼。
不久，西藏发生“3·14”暴乱事件。四川发生“5·12”汶川里氏8级大地震。全国都沉浸在一片沉痛的气氛之中。
那一段，魏聿明每天回家就开电视看地震的消息，和江小林一道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哭，一会儿叹气。看到感人处，他们就拿起电话捐款。魏聿明还提议到灾区去领养一个小女孩。
他说：“一定要找一个聪明伶俐，当然最好又漂亮的女孩。我们的儿子就要高考了，就要远离我们了，如果有这么一个女孩在身边多好。我们把她好好培养，不就多了一个孩子吗？而且她没有了父母，感情的归宿肯定就在我们这里了，和自己亲生的又有何差别？”
江小林说：“好是好，但我们的收入并不高。现在一个孩子都把我们弄得紧巴巴的，父母也要我们赡养，买房子还欠了钱。我们领得起吗？”
魏聿明说：“其实吃饭是没有问题的，无非是添一双筷子。当年我在农村，家里那么苦，哪家哪户不都是几个小孩，不都过来了吗？”
江小林说：“那是贱带贱养，哪当人啊。现今城里人把小孩带得多金贵，要钱啊。”
魏聿明说：“我们稍稍紧一紧自己，再加上我写小说，放心，应该不会太困难。想想，这么小的孩子就没有父母，多可怜。我们这点问题算什么呢？我就不相信，我们再养一个小孩就会垮。况且，再过几年，我们的儿子就可以独立了，到时他还可以支持妹妹呢。”
江小林说：“那好吧，我明天去问问。”
第二天，江小林回来说：“我咨询了民政局，他们答复说，我们有一个孩子，而且是一个健康的孩子，这种情况不符合领养条件。”他们只好作罢。
但魏聿明还是决定要资助一个没有了父母的小孩读书。于是，魏聿明就按照中央台公布的电话，在家里和汶川方面取得了联系，要求提供五个在此次地震中失去了父母小孩的资料，他愿意在里面挑选一个，负担他的学费和生活费，直到高中毕业。如果能考上大学，再作考虑。
对方表示了感谢，并说资料过几天就传过来。
有一天下班，魏聿明看到路边很多人在排队，一问，原来是为灾区义务献血。他也站在后面排着。
气氛激昂热烈，场面非常感人，有中年人，有青年，有小孩，一个个都卷着袖子。有不适合抽血的人，医生拒绝抽，对方就含泪恳求。这场面让很多人深为感动。魏聿明就感觉到，中国有很久没出现过这样感人的场景了。地震确实是灾难，谁也不愿意发生；但地震又是一根纽带，把全中国人民的心连到了一起。魏聿明是边流着泪边献着血的。
回到家，正看到电视里有几个灾区的小孩在哭。他们都没有了父母，不禁再次泪往上涌，写下了一首诗：
孩子你不要哭
虽然你的朋友都已离去
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孩子你不要哭
虽然弄脏了美丽的衣服
却找不到亲人倾诉
孩子你不要哭
虽然遗失了心爱的礼物
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孩子
不要哭不要哭
有生命在，就有希望在
有我们在，就不会让你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江小林看了，抽泣道：“寄到报社去吧，他们正要这样的作品。”
魏聿明说：“不，我想留给自己，也算是一个历史的见证吧。”
厅里按省里的统一部署，由机关党委组织干部职工个人捐款，并举行了一个捐款仪式。仪式过后，张榜公布了捐款名单和捐款数额。魏聿明捐了三千。厅领导好像事先约好了似的，全部是五百。倒是退了休的时步济捐了一万，沉默寡言的陈兴福捐了五千，还有几个平时不声不响的一般干部都各捐了四千。
干部在榜前就议论纷纷，说讲奉献，应该向级别低的干部看齐。
魏聿明没有做声。他又想起了那个金鱼缸，想起了那些在里面游来游去的鱼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