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个广场之后,莫晓乙才知道它本来就是晨曦之城最大的体育竞技场,并且紧邻着乐堡。
那几天被一家大型杂技团租下了场地,据说是要进行史上最最惊心动魄的动物竞技表演,所以吸引了不少观众。杂技团老板吴世全很无辜地声称,演员早就准备好的,就等最佳时机出现。怎么会想到,莫晓乙和周觉会突然从地底冒出来,连他们都被吓了一跳。但若是中途中断表演,必然会遭受信誉上的损失,再加上莫晓乙和周觉出色的外形和游刃有余的表现,竟然让这场表演高潮迭起,他也就顺水推舟,索性装作这一切早就是安排好的。
谁能想到,变故迭生,那么多猛兽在竞技中落败身亡,到了最后甚至连黑猩猩都集体造反了,竟让这场表演以闹剧结束,杂技团的损失更是无可估量,他们还想找人赔偿呢!
更让莫晓乙和周觉郁闷的是,乐堡就在当晚倒塌了,只剩下满地黄沙和一些散碎的建筑垃圾,他们陷入的地洞根本无迹可寻,自然也无法证明他们突然出现在体育竞技场完全是被迫的。
甚至连他们陷落的石屋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运送演出人员到体育竞技场的隐形通道。
而原本应该出现在竞技场上的演员竟然全部晕倒在通道内,据说是被人从身后突然袭击,所以没看清出手之人的真面目,但是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莫晓乙和周觉。
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专门针对两人设下的连环圈套,步步计算,环环相扣,根本无懈可击。
这个哑巴亏,莫晓乙和周觉似乎是吃定了!
幸好莫晓乙反问了吴老板一句话,才让他哑口无言:“那么我倒想请教一下,我们这样做,除了可以换来一群猛兽围攻弄得满身伤痕,供人玩赏取乐之外,还能获得什么好处?另外,你明知我们不是驯兽人员,却依然任凭那群猛兽围攻我们,这难道不是蓄意伤害吗?”
吴老板终于无话可说,却一直坚持自己并非故意为之,最终答应给出经济补偿。
因为双方都不想把事情闹大,惊动上层和媒体,只能选择不了了之。
这件事让周觉无比憋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借着飙车泄愤。
莫晓乙迅速系好安全带,然后提醒周觉:“你的手机已经响了三次了,怎么还不接?”
周觉顺手把电话甩给他:“你帮我接,告诉他,我现在很忙。”
莫晓乙皱了皱眉,还是把电话拿了起来,刚刚按下接听键,一句“臭小子”就吼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被骂得狗血淋头:“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啊!你又在犯什么浑?跑到沙滩节上惹是生非还不够,竟然又跑去竞技场斗兽,你长能耐了是吧!你是不是以为换了衣服就没人认识你了,你当别人都是傻瓜吗?你知不知道,这些事若是被不明真相的人传了出去,对你会有多大影响?堂堂一个警监,先是和嫖客打架,再去和狮子打架,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名声太好了?让你做警监,你老爸我顶着多大的压力,难道你不知道吗?可是你非但不为我争气,反而依然固我,更加莽撞冲动,全凭意气行事,你是不是想要气死我?”
莫晓乙直到对方一口气不喘地骂完,才很礼貌地回了一句:“您好,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周觉,他现在很忙,所以让我代接的电话。”
对方显然没想到会有这种状况发生,呆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问:“你是?”
“我的名字叫莫晓乙。”
那人似乎知道莫晓乙,语气立即缓和下来:“哦,我听小觉提起过你,一个有煞星称号的心理师。”
莫晓乙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周觉:“他太过奖了!”
“不过,我倒真的没有想到,小觉会让你代接电话,他的防范心一向很重,绝对不许别人碰他的东西,尤其是手机。既然他这么信任你,那你就代我转告他几句话,这次的案子已经引起了国务院的关注,是他证明自己的好机会,只要找回罗院长,必能大大提升他的威信,对于以后的工作裨益多多……”
“周叔叔!”莫晓乙很突然地打断了他的话:“请允许我叫您周叔叔,因为我是周觉的朋友,所以我必须诚恳地告诉您,先不论罗院长在周觉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就算换上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案件,周觉也必定会全力以赴的!但那绝对不是为了向别人证明什么,更不是为了提升威信,而是因为这是他的职责,身为晨曦之城警监的职责。”
对方好半天没有说话,就连周觉都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车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
又过了一会儿,那边才轻轻响起一声叹息:“怪不得小觉那么信任你,有你这样的朋友在身边,真是他的幸运。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告诉他,不要什么事情都身先士卒,他现在是警监,不是野战兵,某些事务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他只要决策就好,这样才可以腾出精力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明白吗?”
莫晓乙点点头:“好的,我会告诉他。至于他会不会听,我就不敢保证了。”
对方笑了起来:“不错,你果然了解他!哎,我这个做父亲的真失败,儿子连电话都不肯接,倒是让你受了连累,有机会来家里玩吧,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莫晓乙愉快地答应一声:“没问题!”
结束通话之后,车厢内沉寂了好久,周觉才干巴巴地来了一句:“那个……谢谢你。”
莫晓乙露齿一笑:“不用客气,其实和你父亲讲话,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什么?”周觉大吃一惊,一个失神,竟然差点和迎面开来的轿车撞上,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才气急败坏地叫:“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呀?和那种老顽固说话有什么好愉快的?他满脑袋都是仕途政治,再没有别的东西。可惜我这个小儿子偏偏不给他争气,对这些一窍不通,无论他怎么费尽心机地栽培提拔,依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真是对不起他的良苦用心呢,哼哼!”
莫晓乙笑容不变:“难怪了,你的父亲果然很爱你。”
周觉大声嗤笑:“爱我?哈哈,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莫晓乙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不再说话,反而是周觉先沉不住气了:“喂,你怎么不反驳我?”
“有什么好反驳的?你心里明明比谁都清楚,你父亲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周觉冷笑:“还能为什么?他的面子,他的声誉,他的仕途,这些他最最在乎的东西,偏偏我毫不在乎!我只希望他把我这个儿子完全遗忘,最好丢在一边,什么都不管才好。”
莫晓乙竟然也冷笑起来:“就像我的父亲那样,丢我一个人在山林里,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周觉一窒,立刻不说话了,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也许我不该问,但是你也承认我是你的朋友了,那么总该给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吧。”
莫晓乙神色淡淡:“我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母亲因为心理问题,不能见人,只能带着我住进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周围一个邻居都没有,母亲也几乎不说话……”
“那你的父亲呢?”
对于父亲,莫晓乙的回答更加简单:“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是不知道他丢弃你的原因,还是不知道他的为人性情,或者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周觉问不出口,只能更加用力地握紧方向盘:“所以你才选择了心理师这个职业,对吗?”
莫晓乙点点头:“是的,可惜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治疗我的母亲。”
“你在森林里住了多久?”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自我懂事起就住在那里,离开的时候已经七岁了,但那时的我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
周觉没有问莫晓乙是如何做到今天这种程度的,其中的艰难和努力不想而知。想象着幼时的莫晓乙,小小的孩子独自徘徊在幽暗深邃的密林中,周觉的心就一阵阵发紧。他也在是山林中长大的,但他有溺爱自己的爷爷奶奶,还有一群小伙伴在身边,每一天都过得那么充实快乐。虽然那些伙伴受自己牵连,没有一个能够陪伴他长大成人,但是童年的快乐却是不容抹杀的。就像莫晓乙所说的,那份记忆将永远保存在内心深处,成为你永恒的财富。
可是莫晓乙,却什么都没有。
于是,一句抱歉脱口而出:“对不起。”
莫晓乙笑了笑:“这句对不起应该说给你的父亲,而不是我。”
其实,只要学会珍惜你所拥有的,快乐唾手可得。
这句话,不用莫晓乙去说,周觉也早晚会明白的。
电话再次响起,这一次,莫晓乙坚决把电话扔回给周觉:“自己接。”
周觉按下听话键,没听几句,脸色就变了:“约贺死了?什么时候?好的,我立即过去!”连忙掉转车向,直奔第一医院。
两人赶到第一医院,直接去了约贺所在的重症监督室,看着两个护士将蒙上白布的约贺推出去,周觉才疑惑地转向这家医院的负责人:“郝院长,您不是说约贺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吗?怎么会突然死了?”
郝院长一脸歉意:“周警监,约贺所中的毒前所未有,是我们判断失误,实在很抱歉。”
周觉当然明白约贺中毒的原因,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心里却极为遗憾没能从约贺嘴里套出更多的秘密。约贺所在的犯罪集团是世界上最大的恐怖组织之一,若是能够以约贺为突破口找到更多线索,或许可以将其一举歼灭!
周觉继续和郝院长谈话了解情况,顺便翻看约贺的病历,这时一个护士匆匆跑来:“郝院长,您快去看看吧!停尸房那边出事了,一个患者竟然偷偷藏在里面,把运送尸体的员工吓了个半死,正在那里闹呢!”
“什么?”郝院长脸都青了,“什么人这么胡闹,停尸房也是随便能进的吗?”
“哦,好像是352的病人,叫什么……什么……”
“于,小,渡!”这三个字是周觉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对!就是她!”护士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怎么,您认识她?”
“认识她?”周觉咬牙切齿地说,“谁敢说我认识她,我跟谁急!”
但是无论他承不承认于小渡这个人,事情依然要解决的。当他和莫晓乙随着郝院长来到停尸房的时候,那里已经挤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个身穿员工服的胖女人见到郝院长立刻像见了亲娘一样扑过来,嚎啕大哭:“郝院长,可是吓死我了!不行了,我一定要辞职,给我再多钱我也不干了,短寿呀!”
就在她的旁边,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少女垂头丧气地靠墙站着,无辜的小脸几乎要皱成一团,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不是于小渡还能是谁?
郝院长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胖女人指着于小渡,表情那叫一个激动:“就是她,我正在搬尸体,她突然像鬼一样从身后冒出来,还怪声怪气地说:‘这个尸体会动哦!’妈呀,吓死我了,当时我的心脏都不会跳了!郝院长,您可得为我做主呀!”
“我才没有吓你,我一直站在那里,是你没有发现我!”于小渡抬头喊冤,这才发现莫晓乙和周觉,眼睛一亮,顿时像见到救星一样奔了过来,想要牵住周觉的手寻求安慰:“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周觉恶狠狠地甩开她:“不是故意的,那你跑到停尸房做什么?”
于小渡失望地撅起嘴,因为在他这里没能得到支持,立刻转移目标,奔向他身后的莫晓乙:“因为那个尸体会动,我真的看到了,所以我就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可是莫晓乙一直板着俊脸:“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理由,太没创意了吧?”
“我没有找理由,那个尸体真的在动……”可是看到莫晓乙渐渐寒下去的脸,于小渡再也不敢辩解什么,只好乖乖地闭上嘴巴,垂眉耷眼地挨到他的身侧,心里委屈又不敢去牵他的手,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试探地握住了他的小拇指,确定对方没有甩开自己的意思之后,这才感觉好过一点!
几乎在同时,一个小脑袋从她的衣兜里偷偷冒出来,左右窥探一阵,见无人注意,连忙窜进莫晓乙的怀里寻求庇护,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原来是他们从宠物店带出来的那只小东西,于小渡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豆豆龙。
不仅它,就连周觉肩膀上的蝴蝶也有了名字,因为它的翅膀尖上布满了漂亮炫目的斑点,其形状与芝麻类似,于小渡灵机一动,索性便叫它芝麻蝴,周觉还没来得及抗议,名字就已经定下了。
周觉拿出一张支票,随意写了一个数字,递给胖女人:“这是给你的精神损失费,希望您能收下它,然后忘记这件事。”
胖女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喜出望外地看着周觉:“其实……也没什么的,那就这样吧!”一把抢过支票快步跑掉了,好像生怕周觉反悔似的!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莫晓乙和周觉以押送的姿态带着于小渡回病房,所以他们谁也没能看到,当一切都恢复平静的时候,停尸房里突然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随后房门被徐徐推开,一支苍白得毫无血色并且布满疤痕的手慢慢伸了出来……
回到于小渡的病房,用力踢上门,周觉大声咆哮起来:“为什么你连住个院都不肯消停,你知不知道,我的头发都快要被你折腾白了!”
莫晓乙想笑又不敢笑,他发现周觉虽然很讨厌被父亲管这管那,但他自己说话的口气和神情却很像别人的老爸,还是那种脾气暴躁的老爸!
于小渡似乎比他还委屈:“明明是你们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不问,我有多难过,你们两个知道吗?今天好不容易从窗口看到你的车,我高兴得不得了,兴奋地跑到电梯口等你们,可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我心里着急才会出去找你们,却看到那个运尸车,我真的看到那个尸体的手臂在动,才好奇地跟过去想要仔细看看……也不问问清楚,就知道对我凶,我怎么这么可怜?”爬到床上,用被子将身体卷起来,只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都没有朋友关心我,也没有朋友探望我,只有一个爸爸在乎我,我又不敢告诉他我受伤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可怜了!”
周觉无力地坐到床沿上,上帝啊,也求你可怜可怜我吧!豆豆龙趁机跳到他的手背上,丢给他的一个同情的小眼神。
莫晓乙轻咳一声:“其实我们本来就是来探望你的,只不过正赶上一个罪犯突然死亡,所以……”
“罪犯?什么罪犯?”于小渡立刻从被子里蹦了出来,神采奕奕地追问。
周觉立刻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莫晓乙也深悔自己一时失言,连忙掩饰:“哦,已经死了,所以线索也断了!”
于小渡半信半疑,看看周觉,再看看莫晓乙,突然气愤地叫起来:“我明白了,你们就是想瞒着我偷偷行动,你们太过分了!为了破案,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每天只能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连手都抬不起来,现在却连案件知情权都没有了,你们这样做,对得起伤痕累累的我吗?”
她一边强调自己的伤势多么多么严重,一边却跳得比兔子还高,简直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只有莫晓乙知道,于小渡的伤势确实很严重,因为那些伤都是他亲自处理的,一条条,一道道,血肉翻卷,伤可见骨,挂在雪白的肌肤上是那么触目惊心。所以他实在搞不懂,带着这样的一身伤,于小渡怎么还能如此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她自己不觉得疼,莫晓乙却很怕那些伤口会重新绽开。
反正下午要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危险性,所以,他连忙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怎么会呢?下午我们还要调查一些事情,你也来吧!”
他以为于小渡必定会兴奋地跳起来,谁想,她竟然萎靡了下去,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必须今天下午去吗?可是下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不能改天去吗?”
莫晓乙和周觉顿时喜出望外地互看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不能!”莫晓乙连忙解释:“既然你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就不强求了,你尽管忙你的,我们先走了哦!”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生怕于小渡改变主意,但显然,于小渡对那件事情极为重视,并没有追出来的意思。
莫晓乙一边暗自庆幸终于把小麻烦精甩掉了,一边好奇到底什么事情会让于小渡放弃自己的执着?他和周觉竟然都没把于小渡所说的尸体会动的事情当真,以至于日后真的面临危机之时,才为此时的疏忽深感后悔。
离开医院之后,莫晓乙立刻催促周觉:“快给你父亲打电话,问问他当初给你做催眠治疗的人到底是谁?这个才是关键问题。”
周觉一脸别扭,磨蹭了好一会儿,却把电话扔给了他:“还是你问吧,反正我父亲也认识你了,我若是被他抓住,一定没完没了!”
莫晓乙实在拿他没辄,只好接过电话,一看那个号码的名称就想笑——啰嗦老头,果然很有周觉特色!
电话很快接通,这一回没等对方说话,莫晓乙就首先开口了:“周叔叔,是我,莫晓乙!不好意思,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可以耽误您一些时间吗?”
“呵呵,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找我。”
“是这样,我想跟您确定一下,周觉是不是曾经做过催眠治疗?”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小觉呢?”
“他也知道了,而且他就在一旁……”
“什么,那他没事吧?”语气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周叔叔放心吧,他没事。”
对方似乎还是不放心:“怎么可能,当初他可是……”
莫晓乙笑了:“这样吧,您稍等,我让他跟您说话!”
把手机递给一脸不情不愿的周觉,顺便奉送一记警告的眼神,周觉才懒洋洋地接起电话:“爸……”
“小觉,你……真的没事吗?”
“放心,有这样一个心灵煞星在身边,我哪敢有什么事?”
“呃……”对方似乎一怔,然后就忍不住笑了,却在同时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哎,看来我真要好好感谢他呢!”
似乎这次谈话并未引发什么不良情绪,放下电话后,周觉用一种明显的轻松语气说:“我已经问了,为我做催眠治疗的人是晨曦的首席心理大师,名字叫齐戈。”
“齐戈?”莫晓乙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答案竟是他的授业恩师齐戈!也就是当初认为他不适合做心理师的人。
但是他相信齐老师的为人,绝不会轻易泄露患者的任何隐私和资料,尤其还是周觉这种在晨曦之城举足轻重的人物。
两人意见一致,决定立刻去找齐戈问个明白。
莫晓乙一边为周觉指路,一边问:“对了,我一直很好奇,当初你是如何逃脱那场劫难的?是被人救了吗?”
周觉眼睛直视着前方,似乎只有这样才有勇气叙说下去:“没有人救我出来,从头至尾都没有,那个地方在沙漠深处,极为隐秘,若没人引路一辈子也休想走进去。”
莫晓乙愕然,心里一紧:“那你?”
“那个人为了逼我说话,各种方法都用尽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朋友们一个个被豹子们撕碎,早已料到,最后一个就该是我了。但是那个人比我想象得还要凶残,竟然不肯让我轻易死去,变着法地折磨我,那个时候,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被人在胸口扎上一刀,那么我在九泉之下也会记着他的仁慈。但是没人肯动手杀我,每次在我受不了酷刑晕倒之后,那人都会用最好的药物和医疗手段重新唤醒我,然后继续他的游戏,他玩得乐此不疲,而我却渐渐麻木,身体的感觉似乎也在慢慢消失,我真的成了一个木头人,而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莫晓乙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抑制住狂跳而愤怒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双拳:“那个人到底是谁?”
周觉摇摇头:“不知道,即便到了现在,我依然无法确定他的身份。我虽然恨他,却不得不承认,我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也是因为他。他在发现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我开口之后,竟然改变了主意,逼我做他的义子,他甚至向我保证,他会让我成为这个世上最伟大的男人。但是,那个时候我的所有感官都失去了作用,对他的诱惑无动于衷,就这样我在他的身边生活了两年,而这两年时间足以让我彻底改变。我虽然不肯接受他,却依然在他的教导下学会了各种杀人技巧,甚至完成了一系列的军事化强迫训练,三年后,他终于承认自己败给了我,却依然没有杀我,反而派人将我送回了家……”
“什么?”莫晓乙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他把你送了回去?”
周觉苦笑:“是的,我的父亲也没想到,在见到我之后,最注重形象的他竟然当着众多人的面前,失声痛哭。也许这个世上真的有奇迹吧?原本已经失去一切感觉的我,在见到父亲眼泪的那一刻,竟然重新感觉到了痛,那种撕心裂肺的巨痛让我嚎啕大哭,直到哭晕过去。醒来之后,我就进入了军队继续高强度训练,接受并且执行各种最危险的任务。又过了三年,我以指挥官的身份带领着一批最优秀的军人找到了那个改变我一生的地方,并且将其彻底捣毁,一举抓获的国际要犯就高达三百多人,但是我没有找到那个人,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我知道,那里没有他,可是支持我活到那一刻的人,偏偏只有他……”
莫晓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住周觉冰冷而颤抖的手。
“没有找到那个人,让我一直紧绷的神经迅速崩溃。那些年,我没有睡过一次完整的觉,梦里到处都是散碎的尸体和淋漓的鲜血,是报仇的信念支撑着我活下去,所以那种结果让我怎么都无法接受,我回来之后就晕倒了,这一晕,就是三个月,醒来之后竟然忘记了那个人,还有那场完全被血雾笼罩的劫持事件……”
“应该是你的父亲请齐老师为你做了催眠,覆盖了那部分记忆。”
周觉点点头:“应该是,但那些都是在睡梦中完成的,我毫不知情,在那之后我就进入警界,直到成为晨曦之城的警监。不知道为什么,说起那时候的事情虽然还是很悲伤,却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好像要疯掉似的。我想也许是因为面对的是你吧,有朋友的感觉确实不错!”
莫晓乙故意板起脸:“没想到你这么会煽情,但是要想让我感动,还是不够的。”他虽然努力作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睛里一闪一闪的都是晶莹,璀璨夺目。
其实他又何尝不感激命运终于让他交到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这么多年,他几乎都是一个人走过,森林中的他,求学时的他,成为心理师之后的他,虽然也和一些人相遇过,但彼此都是擦肩而过,从未曾给对方留下过什么,并不是他冷漠,而是他已经习惯了孤独,竟然忘却了如何与人相处,与人相交。
晨曦之城的生活更是让他倍感寂寞,这里的人与事过于繁杂喧嚣,与他超然世外的性格完全不符,他苦苦挣扎,想凭借自己的实力闯出一条新路,想不到却是如此艰难。周觉寂寞的只是内心,但起码不用为生活和前途发愁,而莫晓乙却时时要为自己的经济状况担忧,也许下一刻,就要饿着肚子去上工了!
他明明有一身普通人无法企及的本领,却不知道如何在都市中生存,他的才能在这里竟似毫无用武之地。更讽刺的是,他虽然居住在晨曦之城,但生活来源却依然锁定在丛林深处,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无法摆脱过去,就像他的根已经扎在那里,无论枝叶如何蔓延伸展,养分的来源却从来没有变过,而那噬骨虐心的寂寞更是如影随形,从始至终。
他之所以能和周觉相处得如此自然默契,可能就是因为周觉身上带有一种山林气息,让他感觉到无比亲切熟悉,所以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相识相知的过程,便已经成了彼此心中最特殊的存在,这样的际遇是他始料不及的,但是真的很开心,就像周觉所说的,有朋友的感觉确实不错!
周觉似乎知道莫晓乙在想什么,不但没有在意他故作的冷漠,反而开怀大笑:“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我突然觉得,生活不再那么单调乏味了!”
但是这句话说完不到半小时,周觉就后悔了,并且做了深刻的自我反省,是他太不知足了,其实生活还是单调一些比较好!
能让周觉发出这种感慨的,除了于小渡,谁还有这种本事?
周觉和莫晓乙的车子刚刚驶进东城区,就被外面的人山人海截住了,数以万计的少男少女堵在晨曦书店的正门前,激动地叫喊着,鼓噪着,手里还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玩具,有书籍,有头像,甚至还有一个超大横幅,鲜红的布幔迎风飘展,上面的大字也仿佛要飞舞起来。
因为阳光太刺目,莫晓乙必须眯起眼睛才能看清上面写的字:扁扁,我爱你!
这样的场面自然少不了警员维持秩序,周觉很快就从下属的口中得知,今天是一个叫付扁扁的新生代超人气作者签售的日子,所以他的粉丝一大早就守候在书店门前,热切地期待着偶像的出现。整个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有办法正常通行,连市政都被惊动了,派了很多人员帮忙舒缓人流。
这些粉丝们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却没有一个人喊累抱怨,依然是满脸兴奋,尤其是当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书店门口的时候,场面立刻升级,喊叫声也开始趋于疯狂,那种撕心裂肺不顾一切的叫法,竟让莫晓乙和周觉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约而同地互视一眼,这些追星族也未免太恐怖了!
从车里走下来一个人,年龄应该不大,但是还没等别人看清面目,就被一群保镖众星拱月似地团团围住,簇拥着走进书店,那些粉丝们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就被保镖们远远地挡在了外围。
也难怪,以这些粉丝的疯狂程度,那个作者若真的深入人群,非被他们蹂躏得面目全非不可!
莫晓乙和周觉本来已经打算绕道了,可是球球却突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其实球球一直都跟着莫晓乙,除了那次乐堡历险它受命照顾豆豆龙没能跟随之外,几乎从不远离,只不过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所以球球突然从空中俯冲而下,立即引起了莫晓乙的注意,却见它向着粉丝群中飞去,引起一阵惊呼之后,又迅速折返,嘴里却叼回一个小东西,隔着车窗,丢进莫晓乙的怀中。
莫晓乙低头一看,竟然是豆豆龙,立刻倒吸一口冷气,明明应该和于小渡待在医院的豆豆龙突然出现在这里,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于小渡也在这里。
原来于小渡所谓的最重要的事情竟然是跑到这里求签名书,可是她那么严重的伤势又怎么禁得起这样的拥挤和人流摧残?
她简直是疯了!
豆豆龙恐慌地钻进莫晓乙的怀里,这种疯狂的场面把它吓坏了。它本来是藏在于小渡的衣兜里,但是那种程度的拥挤绝对可以把它压成肉干,只能心惊胆战地钻出来,万分艰辛地爬到于小渡的头顶上,以求得喘息的空间,却没想到被空中的球球发现,连忙将它救出苦海。
球球是草原上名副其实的王者,眼神尤其锐利,它能在高空中准确地捕捉到一只刚刚钻出地洞的老鼠,所以能在万千人流中发现豆豆龙并不稀奇。
最可怜的是豆豆龙,好不容易摆脱了被一群鼠辈欺负的命运,却又遇到于小渡这个超级没神经的人,屡屡受惊,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莫晓乙安抚着拍着它的小脑袋,一边循着球球的视线望去,终于在万千人海中发现了那个让他整天提心吊胆的人!
人群中的于小渡简直就像波涛汹涌中的一叶小舟,随着拥挤的人潮颠来倒去,小小的身体好像随时会被淹没,但是她非但没有疲惫之感,反而一脸亢奋,扯着嗓子大叫:“扁扁,我爱……”后面的“你”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身边的人压了回去,小脸都被挤得变了形状,她努力挣扎着,终于让面孔从人山肉海中重新显露出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后面的话喊完:“……你!”
莫晓乙简直哭笑不得,却无意中发现于小渡抬起的胳膊上已经是血红一片,衬衫早被鲜血渗透,可是她竟然毫无感觉,依然叫得比谁都响亮,挤得比谁都卖力!
这个于小渡,不但管闲事的时候奋勇直前,就连追星也能追得鲜血四溅,抛头颅洒热血都在所不惜!
这个女孩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构造的?莫晓乙实在是百思不解。
周觉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砰的一声甩上车门,对着莫晓乙恨恨地说:“走,咱俩把她拽出来,这一次我要把她的屁股打到开花,你绝对不许拦着!”
莫晓乙非常严肃地说:“放心,我不拦着,因为我准备和你一起打!”
如此情形,他们只能暂时放弃去见齐戈的计划,可是他俩刚刚下车,就被几个女生包围了:“哇,扁扁在这里!”
一个女生指着莫晓乙兴奋地大叫,让他疑惑不已,难道他和那个付扁扁长得很像吗?但是答案立刻揭晓,另外一个女生接着叫:“他不是扁扁,我见过扁扁的照片!”
“你不是说扁扁长得最帅吗?”
“他和扁扁不是一种类型啦!不过,管他呢,只要帅就够了!签名,快给我们签名!”
一群女生叫嚣着要求莫晓乙签名,简直让他哭笑不得,原来这些粉丝迷恋付扁扁不是因为他的书,而是因为他的外貌!
周觉也被女孩子包围起来,他不耐地皱着眉头:“喂,你们知道我是谁呀,就让我签名!”
女孩回答得那叫理直气壮:“我管你是谁呢?只要长得帅就行了!”
周觉的眉头皱得更紧:“那如果我是杀人放火的罪犯呢?”
“哇!杀人放火?”女孩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但是接下来的话却气得周觉差点吐血,“简直太酷了!”
是他太落伍,还是这个世界太疯狂,是非可以不论,善恶可以不管,只要你够帅够酷够诱人,就算是黑道教父流氓头头也可以成为女孩们迷恋的对象!
可是莫晓乙不但拿起了笔,甚至还向着那些女生露出笑容:“让我签名可以,但大家一定要遵守秩序,不许乱挤哦!”
那醉人的浅笑立即引起女生们的一连串尖叫,自然也惊动了远处的人们,当大家发现这边已经有人开始签名,还是个极品帅哥之后,立刻激动起来,也不问清缘由,便一股脑地冲了过来,要求莫晓乙也为他们签名。莫晓乙来者不拒,并且免费奉送一记魅惑人心的微笑,让围观者们更加沸腾,更多人挤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向着莫晓乙靠近,声势竟然越来越大,那些粉丝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忘记了付扁扁这个人,迅速将目标重新锁定在莫晓乙身上,仿佛他才是今天的主角,他们追捧的偶像。
这就是男色时代的悲哀,粉丝们可以迅速将你捧起,也可以迅速将你遗忘,只要有足够出色并且可以代替你的人出现。
也有一些付扁扁的铁杆粉丝,大声疾呼着莫晓乙并非付扁扁,只可惜那些热情高涨的少年们并不在乎这些,反正付扁扁一直不肯现身,他们无比激动的心情也一直得不到宣泄,莫晓乙的出现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让大家有机会将满腔热情倾注。
最主要的是,莫晓乙本身完全符合超级偶像的条件,清俊脱俗的外型,纯净淡雅的气质,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超然世外却又暗含锋锐,仿佛连指尖都跳动着力量,两种矛盾的感觉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夺人心魄的独特魅力,那是任何人工力量都无法复制也无法模仿的。
若非这种奇异的魅力,又怎么会让那些女患者趋之若鹜,甚至不惜以自杀相胁,也要得到他。
莫晓乙确实具有让人疯狂的力量!
周觉却趁机奔向了于小渡,两人默契十足,不用说话,便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意图和应该扮演的角色。于小渡很明显是属于铁杆粉丝那一类,所以一直朝向书店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满脸都是期待。怎么也没想到,人流突然向后退去,她因为还没见到偶像,坚决不肯随之后退,反而逆流而上。这样一来她的处境就更加艰难,被推挤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幸好人潮挪动得相当迅速,很快这边就空闲了下来。周觉一路大刀阔斧披荆斩棘地挤到她的身后,一巴掌拍上她的肩膀,恶狠狠地说:“于小渡,如果你不想当众被我打屁股,就立即跟我回医院。”
于小渡慢慢地转回头,向着周觉傻傻一笑,然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周觉吓了一跳,连忙接住她软倒的身体,此时她的衬衫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斑斑点点的红色到处都是,想必因为拥挤而绽裂的伤口不止一处。周觉暗暗诅咒,迅速将她抱起然后跑向自己的车子,向着被人群环绕的莫晓乙做了一个手势,便快速开往医院。再不止血,于小渡必然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追星而追到失血过多致死的人。
莫晓乙看到周觉成功脱身,心里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找机会溜走的时候,晨曦书店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几个人来,这些人虽然是一起出现的,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非常魁伟帅气的年轻人,高高的个子,身材比例几乎趋于完美,皮肤虽然有些黑,却健康而富有光泽,弹性十足且充满力量,略略弯起的鹰钩鼻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虽然戴着墨镜,却丝毫遮掩不住深邃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穿透镜片似的,直击人的心底。
难道他就是付扁扁?可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作家,倒像一头盘踞山林的猛兽,丝毫未褪野性,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危险气息。
莫晓乙在看他,他也在看莫晓乙,看得还极为专注,甚至拿下了墨镜,完全暴露出那双精光四射的微褐色眼睛,眼底仿佛藏着波影流转浪涛汹涌,稍不留神,就能将你完全吞噬。
莫晓乙的心突然一阵颤栗,好像看到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的存在。
更莫名其妙的是,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人,为什么偏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绝对绝对不是第一次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