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言莫询果然猜到了正着,这会儿大老爷和二老爷已经让老太爷撵了出去,老太爷院里的小厨房正咕咕的飘着草药味,一个规矩的婆子亲自守着小厨房一个火炉子上的药罐子,直到把三碗汤药熬成了一碗,兑到了一处,这才熄了火,亲自端了碗,往那间小黑屋走去。
手上的钥匙轻轻的晃动了一下,思情一脸苍白的看着进来的老妇人手里的汤药碗,眼带期待的望着那一丝缝隙之外的天地,若是她没出现幻觉,刚才她应该是听到了三老爷的声音,三老爷定是知道了她受了罚,知道了她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这是赶来救她的。
婆子冷漠的瞧了思情一眼,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把药碗往桌上一放,哼道:“喝吧,老太爷赏你的。”
思情一怔,有些害怕的看向那碗药,不用婆子多说,她也知道那碗药里是什么,准是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此烟消云散的东西,不行,三老爷说过,要让她为他生儿育女的,以后要让他们的孩子继承家业,三老爷说过,要给她姨娘的名分,老太爷跟老太太一向疼爱三老爷,老儿子大孙子,三老爷是老太太的小儿子,老太爷从来不曾对三老爷重口一句,三老爷有的时候在外面手紧了,都是求到老太爷跟前,老太爷也不打个含糊,只要三老爷开口,准能让他达成所愿。
这样想着,思情有些不屑的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婆子,平时只闷头在厨房里干活,凡是好事都没有这个婆子的边,思情鼓了鼓勇气,哼道:“我肚子里怀的是言家的血脉,老太爷不过是一时气话,等回头缓过了劲,定然会后悔的,到时候你就成了替罪羊,不若咱们现在达成协议,只要再等一会,我相信老太爷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婆子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看着思情,不屑的哼道:“老申劝姑娘一句,还是乖乖的喝了,至少姑娘有份体面,若是让老奴动手,只怕姑娘这份体面就没了,到时候让姑娘变得难堪,老奴也于心不忍。”
不知道为什么,思情觉得这一刻说话的婆子透出了一股阴森森的意味,而且那眼里辩不出神采的笑,空洞的就像是地狱使者来向她勾取魂魄一般。
思情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从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婆子会这般的吓人,让她打心底里害怕,为什么以前没有发觉呢?
思情想着她是怎么来到老太爷的院子的,好像是她在洗衣房里做事,被老太爷无意的看中,挑到了院子里伺候,那会儿她才十三岁吧,开始的时候心理还存着雀跃,听府里的婆子、媳妇都说,老太爷院子里伺候的姑娘不仅不用吃苦,而且还能得好些赏钱呢,听说原本有些家里贫寒的姑娘,如今家里不只住上了大房子,而且到了岁数府里放出去的时候,不只返还了卖身契,还给了一笔发放的银子,好像她来之前那一批走的姐姐每人的嫁妆银子就有一百两之多。
一百两啊,思情想着这是怎么个数字,只怕她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些银子吧,她卖身进府不过才五、六两银子,而且这些银子都交到了她爹娘的手里,她除了每个月拿的几百钱的月钱,从来就没见过银子长什么模样,每天在洗衣房不分黑白日夜的浆洗衣裳,若是天气暖和还好些,赶到十冬腊月,水寒的能把人冻得直打哆嗦,那些洗衣房的老人就会让她们这些新进来的小丫头做这些又冷又累的活计,要是做不完,还要罚她们连饭都吃不上。
思情想着那时候一起的姐妹为她留下生冷嚼不动的馒头,冷的能让人浑身打颤的冰水,心理期盼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直到她被带到了老太爷的院子,洗衣房里的妈妈、管事还有姐妹们都一脸羡慕的看着她,说她以后能享福了,说她长的就是一副富贵相。
思情心理那一份扬眉吐气之感才终于展露出来,的确,如姐妹们所说,老太爷待他跟前的丫头极好,从不为难,就是平时做了错事也不打骂,只耐心的说上两句。
记得有一次她失手打翻了老太爷最喜欢的一个茶杯,那是老太爷用来招呼有身份的客人的,一整套的茶具,少了这么一个,就等于一整套都不能用了,当时她吓的脸都白了,浑身打颤的跪在地上,竟是边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磕头求饶。
原本以为的雷霆之怒,没有到来,反而是老太爷一脸笑意的拉着她起身,道:“不过一件物什,瞧把你这丫头吓得,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难不成真当爷是洪水猛兽不成?”
一句玩笑,顿时让她松了心,颤颤的如小鹿般带着泪意的眼睛看向老太爷,还未等开口,就听老太爷说道:“你这丫头,偏偏这双眼睛最是招人疼,让男人一见就忍不住要怜惜,难怪书上写什么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原本我以为只是糊弄人的,如今瞧了你这丫头,方知这泪珠竟真的似珍珠,让人拈不散。”
思情不知道老太爷这句话的意思,可听起来却是极美的,她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的亲人以外,头一回被一个男人碰到,虽然这个人的年岁已足够做她的爷爷了,可是这个男人眼里的爱怜还有疼惜是她从不曾见过与体会的,就是亲爹看到她亦没有这样的眼神,这一刻思情闭上了眼睛。
懵懂少女心,书房暗室的小床上,思情成了老太爷的人,打那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老太爷院里的丫头不只要伺候这般简单,原来还要成了老太爷的人。
不过她不后悔,因为成了老太爷的人以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吃穿用度又好了不少,平时的零花钱也有不少,虽然不能随意出府,这也不是她一个人这般,府里的丫头哪有随意出府的,再说爹娘把自己都卖了,自己随着人牙子辗转各处,连家都找不着,还出府做什么。
老太爷待她们几个极好,平时在外头瞧了什么新花样的脂粉、头花都给她们带回来,就是外头的小零食也会给她们带回来几分,老太爷亲吻着她,哄道:“宝贝,爷最喜欢你的眼睛,爷最爱看你哭的样子。”
午夜之际,她也被自己这种疯狂的想法吓到了,觉得自己是个不知廉耻不懂感恩的女人,老太爷早就说过,等到她们到了十八九岁,就放她们出府,到时候再寻个良家男子配做正妻,再给一笔银子,足够她们在婆家衣食无忧,就是男人也不会小看了去。
可老太爷不知道,贪婪蚀骨,经过了言家的富贵,再让思情去过那种小户人家种田种地的日子,每天想着家里的生计,就算是这一辈子自己不愁了,可总要为下一辈子打算,子子孙孙总是代代相传,她知道自己没本事,断然不敢相信自己能飞皇腾达,可是自己哪里还能再嫁个大户人家,就是去了也不过是小妾,试问这一带,有哪一家抵得过言家的富贵,与其去别人家做小妾,不生不熟,还要一点点的走关系,还不如就留在言家,留在老太爷的身边。
可老太爷的年岁大了,即便内心精明,可这具躯壳也渐渐的老化了,床事上原本她们几个每天晚上都要伺候一回的,到后来一个月也不过伺候上三、五回也就罢了,思情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境。
大概是半年前吧,老太爷出府办事去了两三天的样子,三老爷偏巧从外头回来不知道老太爷没在府里,来找老太爷回话,那会自己正在老太爷的书房打扫,别的姐妹都去了老太爷的卧房打扫,三老爷直接就闯了进去,她屈膝道:“三老爷,老太爷出门了,这两日都不回来,三老爷若是有事,待过两日再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