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不只是一个器官
古岳彦轻轻摇首，“你说错了一句。”
“哪句？”
“她的确是阎罗王一手调教出来的义女。”古岳彦徐徐爆出刚刚得来的内幕，“她奉阎罗王之命来暗杀你。”
她是……杀手？
与轩儿相处的情景，片段片段地掠过冥澈的脑海。
他能记住的不多，他只记得，她在新婚之夜时的莫名泪，她常挂在嘴边千吁万嘱不要他靠近她，她说过，如果他想活着，那就不要碰她……
不，他一点也不信，那个在乎他性命安危的轩儿，怎可能会是阎罗王派来的杀手？他不信，那个为他落泪的轩儿、拼命不让他中毒的轩儿，会是要取他性命的人？可是他知道，岳岩会这么说一定是有了十足得把握。
“地藏王知道阎罗王一心想要铲除你，也知道他的“凌寒计划”，所以他便反客为主，总联姻的方式，让你娶了她。”古岳彦更进一步地传达地藏王要他做的事，“为了避免阎罗王的羽翼会因此而愈来愈丰硕，也避免你会遇到危险，地藏王要你杀了她。”
一种撕绞的疼痛自冥澈的胸口蔓延开来，像被剖开了心般地疼，轩儿的喜、笑、怒、愤种种面容如浮光掠影般在他的面前飘忽而过，他紧扯着胸前所佩戴的残玉，感觉这块玉仿佛碎成片片，再也不能拼凑齐全。
杀了她？杀了那个杏花慢飞里的亭亭女子？那个拥有他另外半颗心的女子？那个让他想紧拥在怀里的妻？
倘若，他如同往常一般听从地藏王的命令杀了她呢？他这颗已经空旷了二百年的心还剩下些什么？而他那因轩儿而温暖起来的情意，又将搁到哪儿去？
莫非，他注定今生今世都只能做个失心人？
他感觉地面似是裂开了一个大洞，正震震地塌陷中，让他跌进深幽无底的深渊里，再也无法爬起。
已经许久不会被点燃心火的冥澈，脑中一片昏眩，犹不及思索心中那庞大而紊乱的伤痛，熊熊的忿意即迅速取代了理智，似火般地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不问原由、不经同意地取代了一切。
“为何……”他紧咬着牙，“要我杀她？”
“冥澈？”看到冥澈的眼眶都怒红了，而且他那种变脸的迹象也都一一冒了出来，古岳彦下意识地坐远了些，免得等他发作起来跑都跑不掉。
冥澈用力地拍着胸口咆哮，“为何要我做个剖心之人？你最清楚，我之所以为他做事，就是要找到我的那半颗心！”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事事为地藏王做尽，但他就是不能杀妻杀心，他不能谋杀他等待了近乎二百年的那名女子！
“慢着……”古岳岩不安地举起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踩到这邪神的哪个禁忌上。
冥澈突然爆怒起来，像头出闸的狮子，凶狠地一掌拍碎面前的石桌，汹涌如涛的掌劲毁灭性地夷平四周的花草树林，虽有先见之明退得老远的古岳岩，都还是躲不掉一波波直扫而来的掌风。只好运劲使出风云掌来抵挡那个发作起来就六亲不认的火爆魔神。
佩挂在冥澈腰际的寒冰剑，似在回应主人的呼唤般迅即出销，流光似用的银彩环绕在他的身边，四处寻找着祭血的敌人。
知道大事不妙的古岳彦，在闪躲之际。猛地想起了冥澈以前发起火来就失去神智时，总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剑，出鞘的话就必定杀尽，不然则不轻易出鞘……
“冥澈，等等！”古岳彦赶忙上前握住他的剑，在他的耳边喊着：“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岳彦，你快看清楚！”
浑身热血沸腾的冥澈，在朦胧中恍恍地听见他的声音，但他的双目刺痛，看不清他到底是敌还是友，依旧想举剑劈杀，令无可奈何且不想在魔界中生事的古岳彦，不得不近身一掌袭向他的心窝，并看他颠颠倒倒地退了几步。
呕出数缕血丝的冥澈，在尝到口中自己血腥味后，神智瞬地被拉回，迷茫地眨了眨眼，“岳彦……”
古岳彦喘着气，“你消火了没有？”每次都这样，平常看着像只懒洋洋的睡猫，对人总是嘻皮笑脸的极少动怒，可是若真正惹毛他，他就变脸变人，不但没啥理智还四处乱咬人。
“我……”冥澈抚着胸口，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勃然大怒。
“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照着主子的话去做就可以了。”古岳彦看他清醒了大半，于是踱回他的身边帮他收剑回鞘，并且在他耳边语重心长的叮咛。
“他明知我的那半颗心在轩儿身上，怎还要我杀她？”冥澈气得肩头频频颤抖。“没有了她，我的灵玉就会失去法力，他要我也没什么作用了。”
“地藏王说，他只需要凌轩儿的双手镇玉，并不需要她活着。”古岳彦一掌放在他的肩头上，暗暗施上内劲试着把他给镇住。
冥澈气愤的低声问道：“失了一双手，她还能做人吗？”
“所以主子才要你杀她。”古岳彦忍不住别过脸，“看来主子还是想要看你的忠心。”
他凄吟地笑，“杀妻来证明我的忠诚？”这二百年来，他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何那个男人要这么待他，就连一颗心也不留给他？
古岳彦自袖中抽出一柄亲自打造好的精致短刀，将刀塞进他的掌心里。“你若要证明你的忠诚，就在下月初五那日砍下主子所要的那双手。”
冥澈无言地看着那柄刀，在刀影中，愤怒和伤心全都沉淀了下来，他看见了自己那双彷惶不定的眼眸，也看见了他那颗陷入两难的心。
岳彦斜睨着他，“这回，你要你的心，还是要听从主子的命令？”每回只要主子下令，他总是会不计一切地达成任务，但这回，他会怎么选？
冥澈黯然地问他：“席风所说的地狱，指的就这个？”这不是地狱，这比深陷暗黑无浮屠的地狱还要残冷，这是心的炼狱。
“我已经把话带到了。”岳彦重重的拍着他的肩，“你可要好好考虑。”
天色渐暗，虫鸣卿卿，看着天际的云朵由绊红逐渐转为妖异的蓝紫，冥澈仿佛看见了一缕缕游魂在他的四周急急窜摇，喧嚣哗噪地呼啸而过，而能拯救他的光明再度远去，又将他留在黑暗里，留下他这抹无处可去、无处可从的孤魂。
不知独自在这儿站了多久，浓重的夜色带来了一轮似钩的银白细月，晚风喧腾而起，卷起一地的落花，也将他的神智吹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