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忽然被人撞开,司徒越腾地站起身来。
是一个看守的禁军,估计今儿是喝多了些,脸色涨得血红,眼里噙着丝丝邪笑,一面打着饱嗝儿一面走向淳于莫:“来,陪大爷玩玩。”
“你干什么?”司徒越一声断喝。
禁军吓得打了一个冷战,变得清醒了些,不过转瞬,他又露出那种猥亵的笑:“装什么装?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你,你给我出去!”司徒越眉宇间浮起几丝冷色,浑身散发出一股阴戾之气。
本想胡作非为的禁军忽然怔住,咕哝一声退了出去。
司徒越这才呼出一口气,一只手撑住桌面。
“殿下。”淳于莫伸手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殿下你不要紧吧?”
“没,没事,”司徒越摆摆手,“这帮下三滥的东西,莫莫……”
他忽然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莫莫,你,你还是走吧,这儿,这儿不适合你。”
“不。”淳于莫摇头,“殿下,我会守在您的身边,一直一直,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淳于莫?!”司徒越震惊地看着她。
淳于莫忽然笑了,眼里盈起泪花:“殿下,您不知道,其实,自从见到您的第一眼起,淳于莫就很想守在您的身边,让您开心,让您快乐……”
“傻丫头。”司徒越抬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可惜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能守护你,甚至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你干嘛,干嘛要跟着我这样一个废物呢?”
“那是因为,”淳于莫定定地看着他,“因为我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过过去的日子如何痛苦,乌云都会过去,太阳会照彻整片大地,殿下……”
“是吗?”
“是。”
两人怔怔地对视着,许久许久,方才放开彼此的手,司徒越转过身去,嗓音低哑:“那么丫头,先学会保护你自己吧。”
“殿下?”
“去,那边的抽屉里,有一本书,你拿去好好看看,或许有用。”
“是。”
淳于莫依言走到他指定的位置旁,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破破烂烂的,蓝色封面的书册。
“百草经?”看着这三个字,她有些疑惑——一本写百草的书?有什么用处呢?不管有没有用,先试试看吧。
“谢殿下。”
抱着书册,淳于莫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开始努力研习。
最开始几章,确实只是讲如何识别各种药草,以及各种药草功效的,但是接下去——却是一些运用常物配制毒药的方法,甚至有些小巧的设置。
原来,殿下是看出自己不会武功,所以才要——淳于莫更加努力地用功,渐渐忘记了周围所有的一切。
日子愈发地安宁了,司徒越和淳于莫都努力地,尽可能地利用这段“静养”的时间学习知识,看守他们的禁军见他们“十分听话”,也乐得清闲,并不来找他们的麻烦。
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淳于莫便学习了制毒、配毒、解毒,以及初级的内家功夫诀窍。
“或许有一天,”这日学习罢,她合拢书册,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殿下,我要成为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司徒越会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无能吗?当然不是。
每天夜里,他都会趁所有人睡熟之际,悄悄地溜出去,习练更加精深功夫的同时,照看一些流浪儿。
是的。
照看流浪儿。
照看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照看那些受尽世人白眼,被人抛弃的孩子。
他深知被人抛弃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也深晓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力。
这些孩子,只要稍稍聪明些,再给他们机会,足以成为一支可怕的力量。
许多年来,他一直默默地培养着这股力量——他没有钱,只能偶尔拿些宫里的东西去变卖,得来的银子全部换作食物,给那些孩子,这些散碎银两,在贪官污吏眼中不值一提,还不够他们去青楼喝一顿花酒,可是在司徒越手里,却变得非常地有价值,一个肉包子,可以让陷于贫困中的幼童,铭记你一生的恩德,而他,就这样成为他们的主人,从此以后,他们的命运会牢牢绑缚在一起,形成强大的联盟。
城隍庙。
“大哥哥。”一大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站在他的面前,身形挺得笔直。
此时的司徒越,哪里还有在甘禅寺中时,那种猥琐和无能?他目光矍烁,面沉如水,锋利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想过更好的日子吗?”
“想!”
“想把那些曾经看不起你们的人,统统打倒在地吗?”
“想!”
“想成为威震一方的大英雄大豪杰吗?”
“想!”
“很好。”司徒越点点头,走到其中一名年纪最长,身形最壮的男子跟前,“你,站出来。”
少年向前迈出一步。
“从今日起,我把他们交给你,你要训练他们,成为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
“是!”
“从现在开始,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必须执行,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条件遵守!”
“是!”
对于这一群身世飘零的孩子而言,这将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没有人知道,在那座破旧的城隍庙里,有一群孩子,在打沙包,练习搏击,读书,识字,他们敛在胸中的心志仿若一柄柄利剑,而此时,正是藏锋之时。
藏锋。
毋使任何人看见你的锋芒。
最好的宝剑,该出鞘时才能出鞘,而一出鞘,则必见血还。
……
“娘娘,您穿上这身凤袍,那真是……风华绝代。”刘德躬着腰,缩着脖子,脸上满是谄媚之笑。
慈穆太后缓缓地迈着步子,眉宇间确实有几分志得意满。
“都说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其实,在本宫看来,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人,男人握得乾坤,女人为什么不能?”
“娘娘说得太对了,纵观诸国,女帝,女相,女将军数不胜数,太后娘娘执掌南华国数十年,早就众望所归,依奴才看,不如——”刘德适时打住话头。
听罢他的话,慈穆太后陷入深思——称帝?其实她早已想过很多次,只是一来南华的祖制摆在那儿,二来朝堂之上还立着多位皇室宗亲,三来,纵然她称帝,将来也终究会魂归地府,这皇位,又该传给谁?
“娘娘啊,”刘德往前凑了凑,“您哪,就是这心眼太慈悲了些,其实以您的手腕,完全可以操控整个大局,让文武百官对您俯首称臣,只是那几位本家王爷……”
慈穆太后停下脚步,转头定定地看着他:“说下去。”
“依老臣看,唯有找法子,让他们知难而退。”
“怎么个知难而退法?”
“太后可以下一道懿旨,就说老皇上曾留下话来,谁要是破解了老皇上留下的难题,便可以继位,太后您想想看,若是您先破了这个难题,结果会怎么样呢?”
“刘德,”慈穆太后微微点头,眼里流露出几许笑意,“看不出你这脑袋瓜子,还有点弯弯绕。”
“娘娘过奖,奴才也是这些年,跟着娘娘,长了些见识。”
“你且退下,让哀家细想想。”
“是——”
待刘德去后,慈穆太后在凤椅中坐下,开始细细地思量此事。
其实,对她而言,登不登帝位,本无区别,因为现在整个南华国全在她的掌握之中,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倘若帝位空悬太久,朝内朝外必然震荡不止,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想到利用司徒越为傀儡,自己实际掌控一切。
按说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因为司徒越体弱多病且势单力孤,极易掌握,只是这几个月来,吟泉殿里事故频频,矛头皆是直指司徒越,仔细揣思,那些本家王爷实在按捺不住,竟然不肯放过他,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当然,任慈穆太后如何揣测,也决料不到,这里面有些事,竟然是司徒越自己搞出来的,目的只是混淆视听。
倘若这个储君死在自己手里,诸王定然会再度上疏请求选立新君,搞不好,那起红了眼的人,甚至会发动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