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依旧在前行,百姓依旧在欢呼,鞭炮依旧在鸣响,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一片寂静中,随着而来的,是一阵阵莺啼鸟语。
唐禹如的眼睑动了动,随之缓缓睁开了眼。
她知道,自己已经出了皇城了。
伸了伸懒腰,她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入目一片好春光。
姹紫嫣红,蝶蜂飞舞,垂柳飘飘。
她心里有些可惜。
可惜自己在这春天出嫁,错过了一年中难得的春景。
以往的这个时候,自己怕也会溜出皇宫,欣赏一下这一年一度的难得景象吧。
轿子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她心里泛起了一丝疑惑,本应有侍女来像她解释发生了什么,可是四周却只是一片寂静,她皱眉,从轿子里走了出去。
和亲队伍中的人神色肃然,皆都站在一旁,一阵微风吹过,衬得这个场面一时安静的可怕。
她将目光放在了前方凉亭中,眼神一沉,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
如今在明朝,能够使和亲队伍停下来的,也就只有一人了。
唐禹如站在原地沉吟半晌,终是提步,朝着凉亭缓缓走去。
“春日风凉,劳老师千里相送。”
女子淡淡的声音自亭外响起,随着她的脚步声一起传入男子耳中。
男子身穿雪白长袍,负手而立,俊朗如谪仙的容颜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一双眼睛自唐禹如踏入亭子的那一刻便不曾离她身侧,他对着唐禹如轻唤,“公主。”
唐禹如在他身前几米停住,凝眸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明朝太师,玉流。
她曾经的,心上人。
“公主今日远行,玉流特来相送。”男子的声音一如他的外表,温润如玉,似是能在严严寒冬融化冰雪,左手执请,示意唐禹如入座。
唐禹如这才把眼光放在眼前的酒席上,一道道佳肴早已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桌上,精巧酒壶摆在一旁,白玉青花的瓶面上印出她一身耀眼似火的嫁衣。
她含笑入座。
“多蒙老师多月筹划,如今大事已成,老师也可放心送上这杯离别酒了。”
她的语气暗藏缝刃,眼光直射眼前男子,男子对着她的眼神只是浅浅一笑,“你可是怪我?”
“怪你?”唐禹如反问了一句,不知是在问玉流,还是在问自己,她顿了顿,“我有什么资格怪你?于家与国,你都做的很对。明朝早已强弩之末,若不是你费心筹谋,明朝只怕早已并入瀚朝版图之下,而我也将无家可归,你尽了你太师的职责,全了你为臣的本分,我只是不明白,明朝与瀚朝交战多年,早已视彼此为死敌,你为何在此时心思费劲,甚至不惜奉上万金聘礼,竭力主张和亲,若为权势,你早已权倾明朝,若为和平,大可不必,瀚朝兵力你我心中清楚,我区区一个冷宫公主并不能改变什么,即使你苦力支撑,明朝也不会在存于世间太久,你这么机关算尽,到底为了什么?”
她一字一句,似乎嘴下说的不是她的国家,而只是一个陌生不相关的国度,玉流听她明睿简洁,将这天下形式娓娓道来,眸中划过一丝赞赏。
“如儿,你素来聪慧,即使我不说,终有一天你也会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我只希望等到了那天,你能理解我。”
唐禹如冷笑一声,这是让她自己猜了,她就知道,从这个狐狸嘴里套不出什么。
“别再叫我如儿。”她的语气惆怅中含着决绝,看着天空微微出神,“我已不是那个唐禹如,而你,也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玉流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年初见。
洁白的纯净少年,静立于垂柳旁,素手执箫,和着微风,奏出他清凉闲逸的乐声。
舒玉卷着清凉,将那一个个乐符送入了她的耳中,她恍若看见了谪仙。
似在那时她就将少年刻进了心里。
直至他踩着权利的阶梯,一步一步登顶,成了人上之人,她却不曾在他身上,看到过旧日玉流的身影。
时间最是磨人,人心最是易变。
那用白骨累积的宫廷,到底是夺走了她的心上人,却还了这国家一个天纵英明的太师。
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