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变卦
南瑾琛脱下自己的白色锦服，一把丢在春华秋实身上，“生来衣着花哨，如今却这样破烂，岂不被人笑话了去。”
做完这些，南瑾琛终于转过头来看凤珏，他的面容还是那般的惊为天人，但却是明显的消瘦了许多。眉眼处带着浓重的倦色，脸色更是苍白无力。
“若是我早些来了，这些也可能不会发生了。”他这样说说着，似是在责备自己，眼睛牢牢的盯着凤珏，“让你受苦了，小珏。”
向着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就环住了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闻得到她垂落在肩上的青丝传来的香气。本是不安浮躁的心，顷刻间就静了下来，从未想过见到她会让自己如此心安。
凤珏微微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南瑾琛。她的眼角留了一片空白给那处躺着的玉照和，明知道他是无法看到这一幕，可是凤珏还是有些自欺欺人一般，推开了南瑾琛。
怀中突然空空如也让，面前的女子慢慢向后退去，离了自己有两三步。南瑾琛只觉得刚刚的心安就立刻转瞬即逝了，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侵蚀自己。
“琛公子。”凤珏缓缓开口，“你没事了？”
他笑了笑，换了种口气，“你希望本公子有事吗？本公子若是有事了，你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救下本公子？”
“凤珏有愧于公子。”凤珏低下头，不再直视他的眼睛。
“本公子不想听这些，只想问问，你会不会？”南瑾琛步步紧逼的问道。
“不对，本公子应该这么问你，小珏，若是用他的命还本公子的，你会不会？”南瑾琛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玉照和。
凤珏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说道：“不会。”
这并不是自己预想中想要的答案，可是除了一种无法言语的苍凉感，南瑾琛并未感受到别的什么，也并不撕心裂肺。
他惨淡的笑了笑，“就算明知道他不可能苏醒过来，也是不肯拿他的命换本公子的是吗？”
凤珏固执的点点头。
“小珏，你可真是狠心。”他的声音慢慢降了下去，最后只剩微弱的呼吸声静静传来。
“琛公子。”
凤珏咬咬牙终是开了口，她喊他的时候，心里就像有人在用千万刀使劲的砍着，每下一刀都会溅出赤红的鲜血，然后又迅速愈合，等着下一刀。
千刀万剐，虽不致命，但是伤人笃深。
“这是凤珏欠你的。”她从袖中拿出一本破旧的古书，递给南瑾琛，“此书现在是属于公子的了。”
南瑾琛斜着眼满不在乎的瞟过凤珏手中的《桃璎赋》，“你是后悔了吗？小珏。”
“从最初公子不就是想要此书定天下吗？凤珏说过，定会助成公子的大业。”凤珏如是说道。
听了凤珏的话，南瑾琛只觉得荒唐可笑，“这是最初，那如今呢？如今你可曾想过本公子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当真以为这桃璎赋是什么武林至高秘籍，得到它就能练成绝世武功？小珏，你可真有些糊涂了。”
凤珏并不解南瑾琛话里的意思，她一直都以为南瑾琛想要得到桃璎赋，以武功独霸天下，将易泠宫发扬壮大，难道其中的内情并非如此？
可她并无时间去细细想来这些东西，此刻见她面对南瑾琛竟觉得千百般不相适应，她不过想做的便是带着玉照和离开这里，至于去哪里，却也不曾想过。
“玉照和是我易泠宫十年前所得之人，虽然包住了他一条性命，但是若没有回魂丹，他不过就是个活死之人，一具行尸走肉。这样的人，你也是不愿意放手，是吗？”南瑾琛又问道。
凤珏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坚定的点点头。
话到此处，船上突然又有一人出现了，她迈着小步子柔柳扶风一般的走到南瑾琛身边。
“荣妆在此见过凤姑娘了。”荣妆精致的脸上带着那样的微笑，看起来颇为大家闺秀的那般贵气美好。
“公主何必多礼，凤珏只是一介俗人。”
看着他们站在一起，凤珏眼里似乎是进了沙粒一般，有些刺痛了起来，她不由得微微别过了自己的脸。
“荣妆说过，定不会让公子有事，只是，凤姑娘的动作似乎是慢了些。”
荣妆见他二人都不言语，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包，倒出了一粒黑色药丸。
“这是宫内珍藏的回魂丹，这世间仅此一粒，现在荣妆就交给凤姑娘。”她说着，浅笑吟吟的走到凤珏身边，抓起她的手，将回魂丹放在凤珏的手心中。
“姑娘请记住了，这粒回魂丹只可以救下一个人。回魂丹不仅可以将人起死回生，更能解下奇毒。这回魂丹是国师根据桃璎赋上所记载的上古药方所研制而成，这其中的珍贵性相信姑娘也不是不言而喻了。”荣妆继续说道。
“如今琛公子虽是暂时无事，但是体内还有余毒，而那处凤姑娘还有位故人，怕是不好抉择了。”
凤珏低头看自己手心里的那粒回魂丹，不知该如何抉择。
她深深看了一眼那处的玉照和，这一眼让南瑾琛也看在了眼里。他走到凤珏身边，夺下她手中的回魂丹，掌力轻轻一推，药丸便飞进了玉照和的嘴里。
凤珏还未反应过来，南瑾琛冲她颠倒众生的笑着，伸手又是环住凤珏，这次更紧，不容她有半点挣扎。
他在她耳边吐了口气，柔声说道：“小珏。这次，我不要你了。”
定和元年，皇太子延平即位，励精图治，天下大治。
此时正值武林新一次武林盟主的选举，各路英雄豪杰齐聚北疆，商讨盟主之事。
麒龙堡的落易水，淮南的张博，岭北玉隆墨被誉为武林三杰，此三人武功高强，平日里又多行道义之事，深受江湖人士敬仰，而武林盟主之位也不外乎从这三人之间所推选。
可是期间却出现了一件足以影响天下的大事，人言都道：得龙骨者得天下。龙本是上古神物，其骨更是精华所在，具有起死回生，更改乾坤之用。数百年来，各路人士都一直未曾放弃寻找龙骨，而今龙骨出现，势必会在平静的江湖中掀起波澜。
“小姐，您可千万别再出去了，否则等到堡主大发雷霆，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交代呀。”青衫婢女冲着一名红衣少女说道。
“那又怎样，本小姐想要做的事，天下间谁能阻止的了？”红衣少女转过头来，愤愤不平的说道。
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活生生的一个美人胚子。此女正是麒龙堡堡主落易水的掌上明珠落纱，落易水平日里对这个女儿少有管教，所以让她有了些骄纵和娇生惯养，性子来了，什么都不会顾忌。
成年礼刚过，寻常女子都要安安分分待字闺中，由得父母之命寻得如意郎君。可惜落纱偏偏受不了这样的束缚，每隔几日便就偷偷溜出雕龙堡。
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名叫英环，今年也才双十年华，自幼家境贫寒，为了维持生计自小便来到这麒龙堡做了丫鬟。掌事的见她生性善良，还生了副讨喜的模样，便让她服侍起千金小姐落纱。
英环家中还有一双弟妹，弟弟不过十岁，大名唤作景初，妹妹刚过八岁，名叫玖歌。英环与落纱虽说是主仆，但是这感情却胜似那亲生的姊妹。偷溜出麒龙堡之时，落纱常是住在英环家中，自然与那这三人的感情十分要好。
“哎呦，我的小姐呀，堡主叮嘱过了，这些日子可千万不能擅自出堡，若是被旁人知道了，那日后还有谁人回来做这如意郎君呢。”英环苦口婆心的劝慰着，想把这犟脾气小姐的那点心思给说通来。
谁知她这么一说，落纱更是下定决心要跑出去了，“谁要如意郎君了，本小姐可不想就这样给嫁了出去，我还没玩够呢。”
落纱不高兴的嘟起嘴巴，看着她那张讨人喜欢的脸蛋，英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得死死的拉着落纱的衣袖，不让她走开。
“好姐姐，你要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要不咱俩就一块出堡，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是，求求你啦，日后我一定好生听姐姐的话，绝不惹麻烦。”落纱见来硬的不行，只好换了口气，苦苦的哀求着英环。
英环向来就心软，何况落纱还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一来，她也就不得不给答应了。
“我的小姐您要是出去可以，但是这回您可得让我跟着，路上不许闹事，否则我就要向老爷那处去告状了。”英环故作凶狠的威胁道。
“这个自然，姐姐放心好了。”落纱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勾着英环的手，两人偷偷摸摸的就去后门出了麒龙堡。
到了街市上，落纱的心思立马被各种各样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全然不顾英环的叮嘱，到处闲逛着。
英环想说几句，可是看待落纱那样兴高采烈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全部都咽了下去，只得在她后面好生看着，时不时的说上几句。
街上行人如织，难免会有些下流之辈。落纱这处还高兴着呢，腰间的钱袋被人轻轻一扯，就到了别人的手中。
落纱也是个粗心之人，一闹起来便什么都不记挂了。英环和她性子正好相反，跟在落纱身后一双眼睛便死死的盯着落纱，生怕会漏下些什么。
那小偷趁着人多混乱，顺手便拿走了落纱的银带。英环见状，连忙冲上前去，拉起落纱就追着小偷跑。
落纱还未反应过来，就跟着英环大口喘着粗气的跑了起来。
“英环你这是干什么？”落纱满腹疑问的问道。
“小姐，您的银带被那个小偷偷走了。”英环费力的给落纱解释道。
“是吗？”落纱听闻便有些愤怒了，她有个江湖豪气的爹，平日里又没少听过行走江湖，拔刀相助的仗义之事。可惜她自小身子不行，落易水也不允许她习武，也便让落纱一直想要做个大侠的愿望落空了。
如今贼盗就在不远处，落纱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更何况那小偷不长眼偷了的是自己的钱袋。
落纱和英环两人便追着小偷跑了起来，可是毕竟是女儿身，追了大半天最后却连那小偷的影子都未看到。
两人在巷口扶着墙，大口的喘着气。
“这是可恶，竟然让他给跑了。”落纱愤愤不平的说道。
“唉，小姐莫气，这个小偷今日跑了，日后也定会有人来收拾他。人在做天在看呀，莫要为此事伤坏了身子。”英环安慰道。
“英环你不知道，若是本小姐今日能徒手将那小偷抓住，带回去给爹爹看，说不准他看出了我的慧根，然后允许我学一点武功了呢。”落纱说道，只是这小偷跑掉了，她的如意算盘也就落空了。
休息片刻之后，落纱很是不情愿的带着英环回麒龙堡去。一路上她的不高兴都摆在了脸上，见谁都没什么好脸色。
哪知刚回到麒龙堡，便有下人来通报，说是堡主要小姐快快去到正厅，又贵客来到。
落纱一摆脸，直截了当的说道：“本小姐不去。”
通报的下人有些为难了，“小姐还是出去吧，堡主说小姐一定要出来与这位贵客相见。”
落纱马上一瞪眼，更加蛮横起来，“说了不去就不去，本小姐就是愿意呆在屋子里。”
下人为难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只好求助于英环了。
英环一看那人的眼色，也是一番心知肚明，默默的点点头。
英环走到落纱身边，端起一杯茶水递给她，“小姐恐怕还是未消气吧？”
落纱嘟起嘴巴，“你说这口气本小姐怎么就能消了呢，真是气人。”
“小姐是千金之体，何必为这样的事烦恼了自己呢？若是您同这样的小人一般计较，您自己岂不是也沦落为与他身份等同之辈吗？”英环娓娓道来。
“可是，”落纱被英环这么一说，心里也是有些动摇，似乎是觉得确实不应该，“可是本小姐就是气不过呀。”
英环了然的点点头，“小姐若是真气不过，也不应该摆脸色给堡主看呀，若是他一个不高兴查到小姐擅自又出了堡，恐怕日后小姐的日子更是难过了。”
落纱咬紧下唇，似乎还在犹豫当中，过了不久，她抬起头冲英环说道：“英环，帮我打扮一下吧，我总不能这个样子去见爹爹吧。”
英环笑着应声道，细细帮落纱打扮起来了。不过多久，便整理妥当了。
乍一眼看过去，那样的落纱宛若天上的仙子一般，只是略施粉黛，一身浅青色长裙衬出她娇小的身段，长发只是随意的梳起，插上了一根玉质簪子，却是一种别样的风情。
那通报的下人领着落纱就往正厅里走，还未到正厅，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下人通报了一句，落纱便走了进去，落落大方的冲着里面的人行了一礼。
正厅上坐着两名中年男子，褐色长袍的便是麒龙堡的主人落易水了，而他身边的蓝衫人落纱确是从未见过。
“见过爹爹，这位是？”落纱一副大家闺秀十分懂礼的说道。
“这是岭北玉隆墨，小纱，快叫玉伯伯。”落易水很是热切的说道。
“给玉伯伯问礼了。”落纱说道，福了福身子。
“落纱姑娘果然容貌出众，行为举止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此等女子天下难寻呀。”玉隆墨赞叹道。
“多谢玉伯伯夸奖了。”落纱抿嘴一笑，故作羞涩状，心里却是百般个声音在说，快点放我走吧，快点吧。
之后落易水便同那玉隆墨天南海北的说了起来，落纱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打个哈欠。
突然，有个瘦小的身影别人从外面丢进正厅。
“这是何人？”落易水惊讶的问道。
落纱被这么一惊，也便醒了瞌睡，她定睛一看，那被扔上来的人正是之前在集市偷了自己钱袋的小偷。
她正暗暗诧异，面前便多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只听得一句温润的男声传了过来，仿佛冲破阴霾的青光一般。
“姑娘，这是你的东西。”
他伸出双手，落纱的粉色钱袋正安安分分的躺在他的手心里。
落纱抬头一眼，一张精致俊雅的面容映入了眼帘，他冲她淡淡的笑着，如同四月的春光一般。
这是落纱第一次见到玉照和的情景，而后多年终是念念不忘。
“小姐，你又在想那玉公子了吧？”英环坏笑着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