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手臂飞出去的时候,红月有些傻了。
她没有想到柳三刀会出现在这里。
柳三刀,天下第二的刀客,杀人只在三刀间。
一刀未将敌人毙命,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只是千人斩中,他只能砍一刀,一道过后他迅速地退到阵外,来到帝王身后。
红月没了右臂,无数刀锋铺天盖地朝她砍下来。
离含歌低着头,掌心攥着一把极薄的圆形刀,拇指轻抚过刀身,上面一个清晰“若”字。
似有些熟悉,却久久想不起来。闭上眼睛,看见红月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她满脸是血看不清表情,只剩一只眼睛可是那眼神这样熟悉。
我就是若若……她这样说,然后翻下了悬崖。
他看见地下一截手臂。
是一截手臂,连着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把血红的刀。
这是若若,若若只剩下这些了,还有两只脚。
一场血腥的杀戮。
轩辕北一直看着,包括她垂死般的掷出追月刀。刀锋插进了他的胸口,没有致命,淡淡地刺痛,他一眼不眨。
是因为想要深深记住这等令人快意的景象吗?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再去揣测帝王的想法,因为根本测不透。
满山的红叶早已经红透了,四处都像是要燃起来一般火红的明艳,映得这个山头也并非惨红得太过凄厉。
忘记,才是解脱,放下的是佛,执着的是鬼。
这世上绝找不出一个地方,能够美丽至此,也可怕至此。
四处都是绚丽的颜色,花朵妖艳,树木常绿,有清泉流淌,迷雾缭绕。向上看去,是烟云缥缈,好似云顶,实则是一片漂浮的瘴气。
红月的身体被一根粗长的荆棘刺穿,倒挂在一棵枯树上。
枯死的树干上盛开着不同品种的花,无一例外有着妖艳的外表,花蕊分泌出晶莹的蜜汁,味道却奇臭无比。这样的气息吸引了大批昆虫,结网的蜘蛛便有了食物,蛛网挂满了树杈,蜘蛛也披着鲜艳的外衣,最小的足有巴掌的大小,与一树繁花融合,丝毫看不出究竟,它们的排泄物和死后的尸体便是花朵的肥料,组成了诡异的循环。
有五彩缤纷的鸟儿,是一种极小的鸟,嘴唇鲜红,翅膀如透明的一般,扇动的频率极快,起飞滑翔的姿态十分优美。本以为这样的鸟儿会有十分清脆悦耳的嗓音,然而它们的叫声却异常刺耳,沙哑凄厉能撕裂上空灰蒙蒙的云顶。
并且它们嗜血成性,此刻正一个个抻着脖子立在树杈上,盯着红月被鲜血尽数染红的衣衫垂涎欲滴。一只胆大的便围到她的周围,落在正汩汩冒血的腹部上,用那鲜红的嘴戳起被翻开的皮肉。
索性还有一条手臂能动,抬手狠狠掐住那畜生的脖子。鬼东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之后没了动静。
红月盯着那可恶的嘴脸,手指颤抖了几下。
之后做了一个动作,周围的鸟儿瞬间惊散开。
猩红的液体滴下来,微微湿润了因为干燥而粘连在一起的两片唇,张开嘴,上下颚狠狠用力,将鸟脖子咬在嘴里,不在乎那身羽毛有多肮脏腥臭,红月一口扯下它的脑袋,混着所剩不多唾液,使劲往喉咙深处吞去,似要可破喉管,恶心混着腥甜的血气一同涌出来,她因为倒挂的姿势而越发艰难,却还是生生将那只面目可憎的畜生,一口一口,咽进肚子。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微微发热,再没有不识好歹的东西靠近她的身体,可是生命的能量随着鲜血迅速流失。
始终逃不过的,就是死。
等到体温逐渐冰冷,一只巴掌大的毒蛛爬满是血污的脸颊,在空洞的眼眶周围徘徊。红月再没了力气,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四处都是绚丽的色彩,真美……
尤其是那些鲜艳的红,那么温暖热烈的,好像大婚那日的嫁衣。
然后周遭的一切都变红了,狰狞凄厉起来,到处是血,意外地温暖,直至灼热。她不知道是自己过于冰冷,还是这血太热,她的身体已和自己的鲜血彻底分离。
其实是毒蜘蛛将虫卵产到了她的脸上,剧毒将身体所有的能量引发出来,得以续命,之所以感到灼热,只是在剧烈的疼痛下所产生的错觉。
也是这样过了不知有多久,好像经历了几次黑暗,她突然清醒了一些,心底异常平静,甚至感到有源源不绝的力量在流出。
是回光返照。
四周清晰起来,倒挂的角度却使一切都变得颠倒混乱。
这样的角度下,红月猛然瞪大了眼睛。
男人的白衣在众多纷乱妖艳的颜色里,好似一片雪花。
他走过的地方,所有灿烂的花朵失去了生机。那些鲜艳的红、炫目的黄、妖艳的紫,在他的衣摆边戛然而止,黯然失色,仿佛所有的生机都被他覆盖吸收,在他的眉角、手指、衣角间变幻流淌。
红月觉得人间所有的希望都自他而来,款款飞扬。
直到很多年以后,息红月仍然无数次地回忆起这个瞬间,生怕遗忘了任何细节,虽然此刻,她是如此狼狈的。
直到人生结束的时候,息红月唯一的遗憾,便是终其一生,没让这个人看见自己美丽的样子,他的眼中,从来不是她。
男人用长刀割破树干,端着小瓶接住从里面流出的液体,重新塞好后收入袖中。
毒蛇虫鸟都似乎有意避开他经过的地方,男人由远及近,一路而来,手中一把笔直的长刀,冷如冰,白似雪,寒到了极致,美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