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感到指腹下也是温暖的,原是自己此刻已经冰冷。
恍然间又回到了那个洞房花烛夜,四处是喜庆的红,臂粗的龙凤喜烛照得室内亮如白昼。重重纱帘被人一一掀起,进来的是红袍锦衣的轩辕北,他掀开她的盖头,她看见了他俊美无铸的脸,那双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璀璨得不可思议。
以红绳相结连在一起的同匏杯子各持在两人手里,对视的目光也神圣而尊重。
合得鸳鸯卺,共匏同尊卑……他这样说,是做皇帝的,金口玉言。那夜天地为鉴、明月作证、轻风送盟。
我记得此礼、你记得此言。
轩辕北的唇落在她的额上,她摘下凤冠,浅笑着慢慢抬头,转身,却赫然看见了宁秀儿脸。她一僵,慌忙去看轩辕北,轩辕北的面孔却变得异常陌生……那自己呢,自己呢?
自己怎么变成了紫幽!
红月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身边自然还是冷的。
怎么还是不习惯?
她一直觉得这宫中少了什么,汤羹淡而无味,光线里总没有温度,连梦也破碎的看不清楚。屋子空冷寂静,她整夜整夜的失眠,身边无人相伴。
孤枕难眠,红颜幽怨。
傍晚,丈夫入夜就抱着紫幽离去,送入了幽兰殿,封了美人。
红月重新躺下,下定决心要给自己一个好眠了。可惜也未躺了多长时间,便要起来更衣洗漱。宫中凡五品以上的嫔妃每日要定时往永福宫跟太后请安,除非情况特殊,作息不可怠慢。
“听说皇后昨日罚了一个宫女?”早请客套而生疏,过后太后独留下红月,招至身边,好似全然漫不经心地闲话家常。
“回母后,是臣妾宫中管事紫幽,前日十五在香炉中下药引皇上媾和,臣妾一时羞愤,自知有失体统,愿自罚一月用度。”
太后目光一厉:“皇后为何不将依宫规她杖毙命?”
红月垂下目光:“主仆一场,臣妾实不忍心赶尽杀绝。太后赎罪,臣妾一时寻私,坏了宫中的规矩。”叹了一口气:“昨日皇上来臣妾宫中,已将她接走了。”
“委屈你了。”太后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的腹上:“皇后进来睡得可好?”
红月低眉顺眼,宫中皆知她有失眠症,太医诊过,却只是摇头无奈,说是心病。“谢太后关心,臣妾近来大有好转。”
太后嗯了一声,并不多问,依旧拉着她的手,沉静片刻突然道:“自古以来,君王之宠最难折磨。总归是红颜易老,再多的宠爱在哀家来看,都不比一个皇子来的稳靠。”忽而倾身向前,从容的嗓音荡开:“哀家给你的药,可有连续服用?”
“臣妾不敢怠慢,一日一粒,只是……”
只是雪芙蓉虽然滋补,却药性阴寒,娘娘并无热症,长期服用,反倒身寒体虚,不易有孕。
言犹在耳,那药,她已喝了四年。
大婚之时也曾温柔相待,日日缠棉,他亲手将汤药一口一口喂给她喝。那时她也曾怀过一个孩子,不足两月就掉了。她哭得伤心,轩辕北安慰着说以后还会再有,还说第一胎最好要男孩,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女儿……
这种谎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那时的日子里人人都披着幸福的脸孔,可是转眼间就被撕得粉碎,露出了原本狰狞的面容,形似野兽,呲着尖锐的獠牙,张牙舞爪地将她扑倒。
至此万劫不复。
这些事情,太后都知道,却装作不知。给她中和雪芙蓉寒性的药,不过是一场尝试性地利用,因为谁也不确定,这副吃了四年雪芙蓉的身体,到底还能不能受孕。
“无妨,想来也不会立刻就调养好。皇后还年轻,又是这么美丽。”伸手将她耳边几缕细碎地发别到耳后,太后面目慈祥,只是红月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长睫低垂,敛去其中的自嘲:“母后说的是。”
年轻?美丽?方才还说红颜易老,这宫中从来只见新人,哪个不年轻不美丽,只有她息红月最不堪。这些日子她像是老了几岁、十几岁、几十岁,她的心已然苍老,再没有任何力气和资本去挽留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
何况在那人的眼中,自己只有一副可恶的嘴脸。
“也快到晌午,御膳房烹了新鲜鹿肉,皇后不如在这里陪哀家用膳,也叫皇上一起来。”太后不遗余力地制造机会,说着就唤了宫人去请。
轩辕北对太后颇为敬重,不多时便来了。他已褪去朝服,换了便装,进门朝太后请了安,依旧看不出喜怒,眉宇却明亮,精神不错的样子。寒暄了几句,他才侧过头,好像才才注意到红月的样子:“哦,原来皇后也在啊。”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后者怏怏地迎上去,相较于对方的神采奕奕显得有些萎靡。微微俯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因为失眠她眼眶下总泛着青,扑了粉也依稀可见。
“不必多礼。”轩辕北语气淡淡的。
午膳刚好传上来,太后道了句好,一手拉过一个入了座。
今日有新鲜的鹿肉,江祈人不食鹿肉,偶尔一次倒还别有滋味。太后夹了一块放进红月碗里:“御膳房为了保持鹿肉的鲜美,特意没有烹的很熟,哀家是吃不惯,皇后尝一尝吧。”
红月捏着筷子,见那皮肉间还连着淡淡的血丝,低头咬了一口,血腥甜味在口中蔓延,强烈的恶心之意猛地翻上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