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北玄与江祈立下盟约,送出忆沁世子前来充当人质,如今已有四五年的光景,红月从前见过但不曾在意,今日竟听他在宫廷之中演奏此曲,恍然明了穆铁衣对这孩子的重视与喜爱并非无理。
原来忆沁世子是雏鹰呢。
天问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红月已经迈开步子,走过门厅来到内殿,脚步轻得没有声音。
坐在窗边拉琴的少年奏完一曲便将马头琴撇到一边,转身站起,似乎早已注意到了来人:“是鬼相大人?”
举手投足间从容有礼,忆沁白皙细致的面庞不似玄国人的粗犷,一身江祈人的服饰装扮,倒显得文质彬彬,与贵族公子别无二致。
红月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目光平静柔和:“见过世子。”
“鬼相大人客气。”少年微笑,目光随即落在大祭司的身上:“大祭司?”
北玄也有神庙,眼前人那满身光芒,分明与曾经见过的北玄祭司如出一辙,此刻便一眼就认了出来。
天问颔首,目光平静,观察着这位来自北陆草原的少年王子,而后者已经不再管他。
“鬼相大人,不知道父皇可还安好?”忆沁满眼崇拜地看着女人,换上十一二岁的少年该有的天真。
“陛下一切都好,头痛之症也许久没有发作了。”红月淡淡地笑,但见少年舒了一口气。“只是陛下心中十分惦念世子,时常茶饭不思,只怕世子背井离乡过的不惯。”这一场仗,两国盟破,只怕忆沁受了不少的苦。
忆沁闻言垂下眼眸,神情落寞:“让父皇忧心了,还请鬼相大人转告,儿臣一切都好,切莫再让父皇挂念。”
红月轻笑,摸了摸他的头:“世子说笑了,这些话自然是世子归国后亲自对比下诉说。”
“真的么?”少年抬眼,眸光晶亮:“我真的可以回去了?”
“臣就是来接世子回家的……”
七八岁的年纪,背井离乡来到陌生国度,语言不通、文字不通,独自一人面对怀有敌意的外国人,少年心中的怎样的惶恐不得而知,但这样的经历无疑让他过早成熟。十一二岁的年纪已学会了伪装,在红月天问这样的面前还略显生涩稚嫩,但已然透出下一代君主的潜质。
雏鹰起飞前势必经过残酷恐怖的训练,母鹰将雏鸟带到高处的悬崖上摔下,雏鹰可能会因为胆怯而摔死,即使在起飞后,也会被母鹰折断翅膀,再次从高处摔下,唯有忍着剧痛不停地振动翅膀,才能使断裂的骨骼不断充血,痊愈后的翅膀长的更加强健有力,若非如此,也就永远与蓝天无缘。
忆沁世子自有他的父亲来锻炼,而息红月要做的保证他不被过于残酷的现实折翼。
两人说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因为天问在此而不能进行深入的交流,当日头升到最高时,红月起身拜别。
回到日华殿,愿打已等候了许久,样子十分烦躁,一问之下,竟然是江寒雪归来,但是身受重伤。
“到底是怎么回事?”红月心中担忧,好不容易打发了天问,即刻坐上马车出宫去了。
“不知道,只说是被一个人抗到了贤王府,贤王就派人来通知我们,听那意思,似乎伤的不轻,但有师傅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事。”
红月沉下脸来,江寒雪自那日夜里追着“天诛地灭”而去,一连几日得不到消息,只怕是一路跟到了人家的窝点,“天诛地灭”高手云集,他纵然刀法告绝,只怕也寡不敌众。
一路回到贤王府,鬼毒已处理伤口、包扎用药,索性江寒雪并无性命之虞,此刻尚在发烧昏迷。红月坐到床边瞧见他满身的伤,已知他是经历了一场血战。
如此拼命,大概是牵扯到个人恩怨,她没有多问,在一旁照顾了半晌,换了几条药液浸过的帕子放到他额头,终于热度稍稍褪下。
“我爹呢?”环视一周,房里有愿打愿挨,鬼毒已经不在。
“师傅去看那个把江大哥抗回来的人了。”
红月想了想,勾了勾手示意愿挨在屋内照顾,自己拎着愿打出门,转角处看见鬼毒和一名男子站在那里说话。
“云行雨散、水流风走,江湖人才辈出,老朋友,你的女婿亦是少年英雄。”低沉有磁性的男音,略带沙哑,红月挑眉望去,以她的角度只能看见男子的背影,清瘦高大,身姿潇洒,脑后发丝绑得随意,发梢微微翘起。
鬼毒嘿嘿笑着,颇有些得意。红月盯着那人的背影,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这时背对的男子转头头,红月看清他的样子,不禁心头震慑。
但见此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正气之中夹杂几分潇洒不羁。双眸十分特别,出了流着睿智的光芒,似有情若无情,载满了风霜、落寞和沧桑,单看这双眼,会叫人觉错他不是一个江湖高手,而是一个看透红尘的高僧。
可若撇开那双眼不论,他的样子怎么也不过三十过半。
鬼毒说,那个人的名字叫楚逍遥。
楚逍遥、楚逍遥……红月在嘴里反复嚼着这个名字,总觉有几分熟悉。大概是这个名字太过遥远,她想了许久才猛然惊醒。
竟然是楚逍遥!
楚逍遥这个的名字没有人会觉得陌生。还在红月年幼时,她就曾坐在母亲膝上听过他的故事。
楚逍还有很多别的称呼,天下第一高手,江楚世家的嫡子、《忘情天书》的传人、天渊剑神……他侠肝义胆、武功盖世、宽怀睿智,是一位大侠、一名绝世高手,一篇江湖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