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有两人提了灯笼边喝斥往这里走，待离得近了才见是两个身穿灰布短褐的小厮，其中一人将灯笼往上一扬，那烛光打在顾雨菡二人面上，也将小厮的脸映的真切。小绿一眼认出是顾中天身边的小林，不由道：“今天竟然是你当值。”
小林认出了二人拱手见礼，疑惑道：“三小姐平日里隔两天才来巡视，今日怎么提早了。”
顾雨菡微微点头：“闲来无事，便来瞧瞧。”
小林道：“三小姐放心，按着小姐的嘱托，府中男仆轮班当值，每夜必然仔细巡视。府中八个石鼎也会小心查看，这不，七个全都看过了，并无不妥，就剩下人们住的倒座房旁边那个了。”
小绿喜的拍手：“正好我们也就剩了那一个，那便一起去吧。”
一路静默，四人无声在府中穿梭，小绿与小林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赵七亦提着灯远远的跟在后面。夜色深沉，四下里只闻风穿树叶的簌簌声，暗夜乌云笼罩，愈加觉得阴沉沉。
小林身边那个小厮想是没有看清路，“哎呦”怪叫一声差点绊倒，小绿笑的花枝乱颤，那小厮生的腼腆，当即涨红了脸，却一咬牙，问道：“小姐，小的人微言轻，可还是要替府里的人问一问。这八个石鼎到底是什么作用？”
小绿最先恼了：“住口，这话也是由你来问的。”
小林也呵斥道：“赵七，你去年进府的时候不是和你说了，这是用来镇宅生财的宝物，你怎问起这个来了。”
赵七疑虑稍减：“可是就算是用来镇宅，也不必夜夜特意巡视。”
小绿冷笑一声：“家里供个财神爷还日日烧香供着呢，你怎不问。”
赵七似是很怕小绿，一缩脖子，争辩道：“可我听说……”
“住口。”小林突然脸色一变，吓得赵七一个哆嗦，只得住了嘴。
一直冷眼旁观的顾雨菡突然开口：“你听说什么？”
小林忙道：“三小姐，下人们晚上当值的时候难免胡思乱想，当不得真……”看着顾雨菡微光里光洁如玉的面庞越来越冷，他声音也越来越小。
赵七站的远远的，小心翼翼观察着顾雨菡的神色：“听说这八个石鼎是老爷升迁迁到华凌一年后才命人打造的。刚住进府里的时候，跟来的几个下人得了怪病死了，大难不死的多亏三小姐给医好。有了石鼎以后府里才渐渐安生。可是三小姐彼时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怎会这等医术，便有人说三小姐小时候能看见旁人看不到的东西，会招来脏东西自然也有医治的法子，所以府里的人才会得病，三小姐才会治病……”他越说越害怕，声音也越来越小，“扑通”跪到了地上，仰着脸惊慌失措：“小的就想听三小姐一句话，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纵然小姐医术高明，可是仅凭一人之力怎么可能防得住那些脏东西。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就靠我养活，可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啊。”
小林气得一脚朝他腰上踹过去：“臭小子，胡歪歪什么，老子跟着老爷六年了，身体好着呢，你胡说八道弄得府里人心惶惶，找死么？”
赵七被一脚踹倒在地上，依旧不信：“可是……”
顾雨菡轻轻将耳边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声音在夜色里凉的没有温度：“这些陈年旧事也有许久不被提起了，我问你，这些话，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赵七一愣，竟结巴了：“是……枝儿……”
“枝儿？”小绿闻言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一个小孩子编的故事你也当真？”小林也不由嘲笑他：“赵七啊赵七，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赵七也回过味来，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从地上一个轱辘爬起来。跟在小林身后饶头讪笑。
唯有顾雨菡轻轻蹙眉不语。
他们都忽略了，枝儿一个小孩子，怎会说出这种话。
他若是听来的，又是听谁说的呢？
四人终于到了倒座房旁边的石鼎处，小绿提着灯笼往里一照，石鼎里泥土结了块，正中央微微有一角黄色纸符露了出来。
小林松了口气，看向赵七：“这下你放心了。”
赵七憨憨一笑：“小的从小就胆子小，刚才路上吓人，小的被猪油蒙了心，越想越怕才出言不逊，请小姐不要怪罪小的。”小绿白他一眼：“小姐才不会和你这么笨的人一般见识。”
赵七始终站在离顾语菡最远的位置，也不生气，嘿嘿直笑。
顾雨菡盯着那纸符周围的土暗暗蹙了蹙眉尖。
那土，似是有人动过。
“三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妇人声音隔着月色传来，在这静逸夜里尤其响亮。众人瞧过去，一个枣红布衣襦裙的妇人提着裙子气喘吁吁的跑向这里，正是穆嫂，她声音里皆是焦急：“三小姐，老爷把二小姐罚去祠堂罚跪了。”
话一出口，当真是晴天霹雳。
小绿本能的一缩脖子：“小姐，不是奴婢。”
穆嫂似是想离顾语菡近些，刚迈出脚来，猛又收了回去，在几步的距离站定，直搓袖角：“三小姐，二小姐肯定以为是奴婢和老爷告的密，可真的不是奴婢做的。二小姐可是小时候生气起来就用剪刀扎人的脾气啊。她若是从祠堂出来拿枝儿出气，枝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就不要活了……明日又是小姐您的生辰，奴婢许多事要忙怕是顾不上……求小姐想想法子。”
忽有风起，空气里隐隐几分湿意，似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呢。
“小林赵四，劳烦二位尽力巡府，一有异动马上通知我。”顾雨菡温和看向穆嫂：“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求爹爹放了二姐，此事因我而起，她更气的是我才对。”
穆嫂扯了袖角拭泪：“多谢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