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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促织

明朝宣德年间,皇室里盛行斗蟋蟀的游戏,每年都要向民间征收。有个华阴县的县官,想巴结上司,就把供应蟋蟀的差事派给乡里的里正,让他们供应。于是市上的那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捉到好的蟋蟀就用竹笼装着喂养它,当作珍奇的货物一样等待高价出售。乡里的差役们狡猾刁诈,借这个机会向老百姓摊派费用,每摊派一只蟋蟀,就常常使好几户人家破产。

县里有个叫成名的人,是个念书人,长期未考中秀才,为人不善说话,就被刁诈的小吏报到县里,叫他任里正这个差事。正好又有收蟋蟀的事,成名不敢勒索老百姓,但又没有抵偿的钱,忧愁苦闷,甚至想要寻死。后来他只有早出晚归,提着竹筒灯笼,在破墙脚下,荒草丛里,挖石头,掏大洞,各种办法都用尽了,一直没有找到。

有天村里来了个驼背神婆,她能借鬼神预卜凶吉。成名的妻子准备了礼钱去求神,于是这个神婆给成名的妻子画了张图,告诉哪里能抓到蟋蟀。妻子回家之后,把神婆的图交给成名,成名打开图一看,图上面画的景物和村东的大佛阁附近很相像,于是拿着图走到村子东边的大佛阁后面,果然看到有一座古坟高高隆起。成名沿着古坟向前走,只见到块块石头,好像鱼鳞似的排列着,正像画中画的景物一样。他分开乱草丛去寻找,果然看见一只蟋蟀趴在荆棘树的树根下面,他急忙扑过去想要捉它,但是蟋蟀一下跳进了石洞。他守住石洞,用细草撩拨,蟋蟀不出来。又用竹筒取水灌进石洞里,蟋蟀才出来。这只蟋蟀的形状极其俊美健壮。只见蟋蟀个儿大,尾巴长,青色的脖项,金黄色的翅膀。成名特别高兴,用笼子装上提回家,全家把它看得比价值连城的宝玉还珍贵,只等到了期限,拿它送到县里去交差。

成名有个儿子,九岁,有天偷偷打开笼子来看。蟋蟀一下子跳出来了,儿子好不容易抓住蟋蟀,但蟋蟀一会儿就死了。孩子哭着告诉妈妈,妈妈听了,吓得面色灰白,说:“你爸爸回来,自然会跟你算账!”孩子哭着跑了。

不多时,成名回来了,听了妻子的话,全身好像盖上冰雪一样。怒气冲冲地去找儿子,儿子不知到哪里去了。后来竟然在井里找到他的尸体,成名的怒气立刻化为悲痛,他和妻子两人哭得呼天喊地,悲痛欲绝。这时已经天黑,夫妻二人只是对着墙角流泪,面对面坐着不说一句话,屋子里不再有一点生趣,从晚上到第二天天明,他们连眼睛也没合一下。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成名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发愁。忽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蟋蟀的叫声,吃惊地起来细看时,那只蟋蟀仿佛还在。他高兴地动手捉它,那蟋蟀一跳就走了,跳得非常快。于是成名小心地用手掌罩住它,手心空荡荡地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手刚举起来时,蟋蟀却又突然远远地跳开了。成名急忙追它,转过墙角,又不知它的去向了。他东张西望,四下寻找,才看见蟋蟀趴在墙壁上。成名仔细看它,个儿短小,黑红色,觉得它不像先前那只。但还是高兴地收养了它,准备献给官府,但是心里还是很不踏实,怕不合县官的心意,他想先试着让它斗一下,看它怎么样。

村里一个少年养着一只蟋蟀,取名“蟹壳青”,他养的蟋蟀每天跟其他少年的蟋蟀斗,没有一次不胜利的。有一天,少年直接上门来找成名,看到成名所养的蟋蟀,接着取出自己的蟋蟀,放进比试的笼子里,他觉得成名的蟋蟀看上去很小,就很轻视。成名一看对方那只蟋蟀又长又大,自己更不敢拿小蟋蟀跟少年的“蟹壳青”较量。少年坚持要斗,成名想着不如让它斗一斗。因而把两个蟋蟀放在一个斗盆里。小蟋蟀趴着不动,呆呆地像个木鸡,少年又大笑。开始时试着用猪鬃撩拨小蟋蟀的触须,小蟋蟀仍然不动,少年又大笑了。撩拨了它好几次,小蟋蟀突然大怒,直往前冲,于是互相斗起来。一会儿,只见小蟋蟀跳起来,张开尾,竖起须,一口直咬着对方的脖颈。少年大惊,急忙分开,使它们停止扑斗。小蟋蟀抬着头振起翅膀得意地鸣着,好像给主人邀功一样。成名大喜,此时突然来了一只鸡,直向小蟋蟀啄去。成名吓得惊叫起来,只见小蟋蟀一跳有一尺多远。鸡又大步地追逼过去,小蟋蟀已被压在鸡爪下了。成名吓得惊慌失措,不知怎么救它,急得直跺脚,脸色都变了。忽然又见鸡伸长脖子不停地扭动着头,到跟前仔细一看,原来小蟋蟀已蹲在鸡冠上用力叮着不放。成名越发惊喜,捉下它放在笼中。

第二天,成名把蟋蟀献给县官,县官见它小,怒斥成名。但成名让它试着和别的蟋蟀搏斗,所有的都被斗败了。又试着和鸡斗,也斗败了鸡。于是县官就奖赏了成名,把蟋蟀献给了巡抚。巡抚特别喜欢,用金笼装着献给皇帝,皇帝更加喜欢,便下诏赏给巡抚好马和锦缎。巡抚又赏了县官。县官一高兴,就嘱咐主考官,让成名中了秀才。过了一年多,成名的儿子突然苏醒。他说他变成一只蟋蟀,轻快而善于搏斗。现在才苏醒过来。巡抚也重赏了成名。不到几年,成名就有一百多顷田地,还有成百上千的牛羊。每次出门,身穿轻裘,骑上高头骏马,比官宦人家还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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