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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龙之遗子 (2)

“原来如此,配合着补任的日子进行逮捕……那补任大约是在何日呢?”

因熊谷三郎兵卫问得太过直言不讳,正雪阴沉着脸将目光转向了池中的鲤鱼。今夜,池畔的灯笼中都掌了灯。

“那是我们这样的人所无法预测的。不过某位大人曾自言自语说,快的话就在本月二十六日前后吧……”

“二十六日的话就只剩六天了……这次逮捕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听到此话,林理左卫门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了讽刺意味的微笑,并摇了摇头。

“恐怕丸桥忠弥会连像样的反抗也没有就被捕吧。我这么说是觉得,就算是丸桥也是无法与伊豆守大人的智慧相抗衡的……”

“哦?丸桥忠弥也算是赫赫有名的长枪高手,会如此简单就被逮捕吗?”

“我还是认为伊豆守大人的智慧更胜一筹。就算丸桥的长枪是一玄流的十文字枪,没有枪的话,他就只是个浪人,当然无法与卓越的智慧相对抗。”

听到这儿,一直看向别处的正雪突然问道:

“什么?丸桥的长枪术是一玄流?!”

“没错。忠弥有一玄流的十文字枪和印可状[印可状,在艺术或武术方面,弟子出师时师父授予的合格证书。

]。”

“哦,这与鄙人所知的忠弥的长枪倒是不同啊……”

说完,正雪瞥了熊谷一眼。熊谷则又笑了。

“虽说忠弥的长枪是管枪,不过事到如今,已经跟是什么枪毫无关系了。伊豆守大人会智取丸桥,而且时间已只剩下六天了,对于行动的内容也应该成竹在胸了吧。”

熊谷三郎兵卫这样说的时候,林理左卫门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正雪说道:“我想起还有件事要做,要顺路去个地方。那么由井先生,鄙人就此告辞。”接着就匆忙离开了檐廊。

正雪并未特意站起来,或者目送他。

“先生,难道忠弥的逮捕是在今夜?”

“不,不是今夜。不说伊豆守,至少以大老酒井讃岐守为人严肃的秉性而言,是不会在家光的忌日让捕吏行动的。”

“原来如此。但是无论如何,逮捕之日都已近在眼前了。”

“具体日子,林理左卫门也会探查出来告诉我的吧。因他有个名叫大泽尚亲知己,出自高家,大概会从他那里查得家纲公正式宣布为将军的日子而过来通知我的吧。或许通知鄙人的是智囊伊豆大人也说不定呢。”

“但是先生,既然知道了这些,我们差不多也应该有所准备了。”

“不错,听闻二十六日前后敕使就会到了。”

“那么先生也和我们同行离开江户吗?”

“不这样做的话,你和金井会失了颜面。怜悯忠弥的身世而背叛了熊谷和金井,让人这样说的话也事关我正雪之名。不过要小心,注意不要留下仓促逃走之类不该有的传言。”

“我明白。一定在确定忠弥逮捕的日子后,计划好时间,争取就在捕吏们进入这所宅邸之前离开江户,平安越过箱根……”

对此,正雪只轻轻地点了下头,并未插嘴。

熊谷说得流利干脆,看来逃跑计划定是早已计算清楚了。

丸桥忠弥于七月二十四日被捕。当天,由井正雪人已不在江户,他于二十二日离开江户前往骏府了。

而在七月十三日,四代将军家纲公被任命为征夷大将军、右近卫大将、右马寮御监、淳和奖学两院别当、源氏长者,因而正雪离开江户是在将军补任后的第九天。然而家纲公被任命为内大臣、准许其乘坐牛车,并被赐予随身兵仗则是在七月二十六日。并且,敕使今出川经季、飞鸟井雅音来到江户,正式宣旨之日是八月十八日。

因此,将正式行宣旨之礼的八月十八日作为一切仪式完结之日的话,在二十二天之前,即七月二十六日,由井正雪已于骏府的旅馆自戕而亡。

可以说,即便是出于偶然,但在与家纲公被任命的同一天自尽,实在是与由井极为相称的终结。当然这个时候,二十四日于江户被捕的丸桥忠弥尚在狱舍中活着。忠弥与其血亲及同伴一起在铃森被处刑是在八月十日。

丸桥忠弥的逮捕过程极其简单。

前往忠弥的御茶水道场(据说位于本乡元町)去逮捕他的是北町奉行石谷贞清的与力[与力,江户幕府官职,负责江户市内的行政、警察和审判工作。

]、同心[同心,江户幕府官职,与力下属的下级官员。

]及其部下。

那天的安排是,北町奉行石谷贞清由道场正面突破进入,南町奉行神尾备前守元胜则于屋后进行包围。因此,若忠弥抓起他引以为豪的长枪大闹一番的话,两奉行的部下中定会有相当一些人受伤。

七月二十四日夜里,天气依然相当很热。日落之后,传马町的牢内突然喧闹起来。紧邻该牢的宅邸,是事件一起就赶往骏府城的警备秋田安房守的居所。因其尚未归府,留守看家的人们受惊而喧嚷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匆忙去问了一下,说是因为逮捕了重大谋反罪人。”

“那么,是已经被干脆利落地……”

原本预定入夜之后再行逮捕的,如今才日落就已被捕,因而大家才吃惊不已。当然也因为秋田家的人尚未全部迁往骏府。

这时,一名狱吏从传马町的牢中飞快跑来,

“——刚刚被捕的犯人是另外一个人。因偷窃或什么其他事情而被捕的,我们搞错了。”

这是个什么事啊……大家心里不禁这样想道,瞬间气馁了。像丸桥忠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被捕呢——恐怕市井之人也有着这样的期待吧。

据说此事不久便传到了本乡元町忠弥的道场,而这一切都是林理左卫门所谓的伊豆守的智慧。忠弥听说后捧腹大笑。据他所听到的情报,缉捕之类纯属荒谬,在对方安排就绪之前,他这一方会先于他们发起攻击。

二十六日,首先城内的火药库会发生爆炸。以此为信号,忠弥逃出江户城,在周边不断地放火。今天离计划实施的日子还有两天,丸桥忠弥又怎么可能被捕呢?他自信满满,连自得的长枪都未放于身边。

然后,他悠然地拿着晚酌的酒杯,

“——该死的捕吏,在街上走来走去,逮到的却只是个小偷。”

正当他在得意大笑之时,四下突然慌乱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御茶水着火了!”大声喊叫的声音里夹杂着人们东跑西蹿的脚步声。

“什么!御茶水着火了?!是对岸吗,还是本乡一侧?何时开始着火的?哎,明明是我打算烧个精光的!”

总之,附近有失火的房子的话,也不能就那样置之不理。他咂了咂嘴,放下晚酌的酒杯后奔了出去。当然,没有带上他的长枪。为寻找火源,调查风向,他高举右手刚走出大门。

“丸桥忠弥,你被捕了。老实点!”

火灾、喧闹……什么事也没有,维持着“万岁”的姿势,丸桥忠弥就这样简单地被捕了。

有一种说法是,这一天天气阴沉,时而还有细雨淅淅沥沥地下。前往逮捕的人数真的很少,南北两奉行所的两骑与力率领着二十四名同心,分为先锋和后备两队,包围了忠弥家,向导是弓师藤四郎。最先扑向忠弥的是北町奉行所的同心疋地六左卫门,第二个是同样来自北町的同心堀江喜左卫门。二人自然是各得到赏银二三十枚,不过无一人负伤……实在是非常简单的逮捕行动。

而另一队当然是袭击了由井正雪位于榎町的宅邸。这里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出来的女佣满不在乎地说道:

“回大人。我家先生已经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你说他不会回来了?!”

“是。说是这次要去稍远一些的地方旅行。”

“稍远的地方是哪里?”

“先生戏言,不知是该去唐、天竺,还是西方净土。那个,要不把泉水里的锦鲤敬献给您吧?”

就这样,逮捕犯人的舞台由箱根匆忙地移到了骏府。不过,三代将军家光也很喜欢以旁人意想不到的行为使人惊愕,而由井正雪仿佛亦有与其相似之处。

松平伊豆守本是让林理左卫门知古频繁地到正雪那里去从而掌握情况,因此他并没有想到正雪会暗中逃至其故乡骏府,而是推测他已适当地找了个藏身之处,逃离了江户。他始终以为,只要一口咬定“犯人只有丸桥忠弥一人、正雪则行踪不明”便可就此了结此事。于是,当得知正雪不在江户后,他开始大规模地发布通缉,小田原、箱根、由井、骏府,甚至还到了京都和大坂。

正雪若是真心想逃的话,就应该不会去故乡的由井和骏府。总之,骏府城既是家康晚年所居之城,同时也是年轻时的纪州赖宣,以及家光的舍弟骏河大纳言忠长暂居之城。现如今,则是城代(旧大番)大久保玄蕃头忠成,在正门右隅建造了占地五千四百坪的宅邸而居。除此之外,还有协助城代的一之加番秋田盛季和二之加番户田重种,由这数人控制着骏府城镇。

秋田盛季是陆奥三春的城主,其前任为出羽上之山的藩主土岐赖行,因而是大名职务,宅城相分,宅邸位于绀屋町。户田重种俸禄五千石,宅邸位于安西三丁目。

此外,还有作为骏府在番头的山口重恒,其宅邸位于四足门内。更进一步,还设置了“骏府定番”一职。当时的骏府定番是井户真弘,其职务相当于城内的守卫。

再者,骏府町奉行则与江户相同,有两人。一人是横内组的神保重利,另一人是大手组的落合直次。

此处警备如此森严,加之由江户而来的各种指示,熟知这些情况的由井正雪应该不会特意跳进来落入圈套。这一点,松平信纲已预计到,而由井正雪也充分明了。松平信纲意识到,若是一个不小心把纪州赖宣牵连进来的话,那就会成为动摇德川家社稷的大事,因而他才将林理左卫门知古遣往正雪那里,以便间接地秘密通报消息,从而将他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问题是由于双方领军人物的想法完全不同,因而也就无法相互配合。

其实,在二十六日午后三时左右,一名内伺快马到达江户。

“一名与由井正雪相仿的人,于昨夜自称纪州家门客的数人投宿于骏府梅谷町(俗称茶町)的梅屋太郎左卫门之宅。大概会在今日傍晚之前逮捕,万一无法生擒的话,能否就地斩杀,请您指示。”

“什么,由井正雪在骏府的旅店里?!”

就算是智囊伊豆也在那时变了脸色。他本以为,在自己对局势的掌控之下,由井正雪可以就此销声匿迹。然而,一丝不苟的酒井讃岐守却敲着膝盖,看上去十分愉悦。

“这是吉兆啊。在四代家纲公不仅成为了内大臣、右近卫大将,而且得到了牛车兵仗的敕许之时,能逮捕由井正雪是何等幸事啊。无法生擒的话就地斩杀又有何妨!如此一切都能了结的话就万万岁了。”

“但是……”听到此话,松平信纲不禁想打断他说,“如果正雪留下了写有真相的遗书,又将如何呢?!”

然而,他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正雪不是那种会践踏自己的好意,做出这样破罐子破摔的肤浅事的人。他会以他的方式,珍惜名誉,与忠弥共同承担责任吧。)

这样重新一考虑,他看着在座的会津保科正之、大老酒井讃岐守、井伊直政、以及阿部忠秋,

“劳请在座各位将名字具列于指示书上。如此一来,我想正雪那样的人也绝不会妄动吧……”

听完,酒井讃岐守又立即说:

“这样好。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四代将军可喜可贺的第一步,也是政治之伊始。在座各位,就请自己分别署名吧。”

如此,次日黎明时分,这份指示书被送至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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