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灵光一现的不止玻璃的鸡汤乱炖，还有这场会议的讨论主题——永凯旗下“秀”品牌女鞋的下半年营销方案。
“秀”是永凯旗下最有口碑的品牌之一，专做女鞋。仇正卿之前听尹国豪的往事时才知道，这个品牌当初是尹国豪创下的。而尹婷的母亲，叫余秀萍。
这个品牌为什么取名“秀”，永凯的市场宣传定位一直是——女性的美丽与展现。
而仇正卿却是猜想，当初尹国豪在做这个牌子时，大概只是简单地取了妻子名字里的一个字而已。
“秀”女鞋其实并非仇正卿直接监管的业务，它是独立子公司运营。但所有子公司的大计划都需要报集团业务分管的副总，以取得集团的资源支持和营销配合。而这部分，归仇正卿管。
“秀”的产品过硬，渠道成熟，品牌美誉度高，业绩一直很稳定。仇正卿对他们的计划向来是放心的。现在是三月，分公司总经理在报告确认下半年度的品牌大计划。
“秀”下半年将重点推休闲平跟鞋，主打舒适和百搭的产品特性。分公司的计划包括明星代言，网民试穿体验报告活动，商场新品促销，还有几个赞助宣传方案。
仇正卿一边听着报告，一边为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兴奋着。分公司这边的报告很详细，而仇正卿脑子里的想法也很快完善起来。
品牌的宣传点仍然是“秀”，美丽和秀出美丽。
报告里，所有的创意和方案都紧紧围绕着这个主题。
仇正卿等分公司的人说完了，也听了大家的讨论意见，然后他说：“我有一个想法。”
会议室时静了下来，等着仇总大人的想法。
“女人，是梦想家。”
分公司的代表有些受惊吓。严肃的工作狂仇总大人吃了“我今天很感性”的药了吗？而集团这边同一层办公室的同事有些感动，连仇总都被调教成这样了吗？女人不止梦想家啊，简直实干家。
“那个试穿体验活动很有意思，群体覆盖面应该会很广，但我觉得不够轰动，不够有影响力。”仇正卿说。“不要让任何人都有机会试穿，那样没有门槛，不值得稀罕。但也不能有门槛，让人觉得没好感。”
所以呢？大家等着听。仇总大人的作风不是提一堆似是而非的理论然后说你们再好好想想这种类型，他说了想法，就是真的有具体想法。
“一双舒适和百搭的鞋，女人应该穿着它去实现梦想。这个过程，展现给所有人看。我们提供平台，提供奖励。”
“竞赛类的活动？”有人问。
“对，这样才会有追逐性，扩大影响力。就用网络平台做就可以。主题是：旅行家。什么是旅行家，就是发现美然后展现给其他人看，传播给其他人的人。只要女性，能穿上‘秀’的都可以参与。地点任选，想去美国去埃及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都可以。我们提供资金支持。前提是，她们需要提交她们的计划，让大家评选最感兴趣的旅程。不是你想展现，别人就愿意听愿意看。然后入围的人选穿着‘秀’，开始她们的梦想。她们自己撰文，自己拍摄图像，自己展现。最后最受欢迎人气最高的旅程，就是获奖者，我们发奖金。”
与会人员听懂了。“从提交计划开始，就是一个个故事。”
故事，是吸引大众注意的有力手段。不是美景，不是美女，而是故事。
“对，就是让她们‘秀’就好。”仇正卿总结。
“这个确实要比试穿体验活动来得有意思。”
“可是‘秀’不是旅游鞋。”
大家开始讨论起来。
“我们的主题又不是旅游，是梦想。不一定非得旅游啊。生活的旅程也可以，是吧？”一个女同事很喜欢这个计划。“再说了，舒适的平跟鞋也可以旅行穿。要穿得美美的，百搭平跟鞋最合适，配裤子配裙子都好。我去旅行就不穿旅游鞋或是运动鞋，也是穿个平跟鞋就好。而且，这正好也可以体现我们的鞋的特点，舒适和百搭。我喜欢这个主意。”
另一个同事道：“这个活动组织上会比试穿那个更容易些，因为目标人群好控制，数量不求多，求精。网上那几个大火的网络旅行达人也很熟悉商业合作，应该好谈。跟她们合作，让她们来参加，依她们的人气，初选比拼计划时她们一定可以胜出，然后借她们的人气，一路进行到最后决赛。活动的影响力也能保证。”
是吗？仇正卿不太懂什么网络旅行达人。他只知道他家小婷天使很厉害。在他心里，再没有人会比她更懂得寻找美好和传播美好了。
她有一个梦想，她想做旅行家。他不爱旅行，但他很想帮她实现这个梦想。
她说旅行家就是看到美然后告诉大家的那个人，那么他就给她提供这个平台，让更多人能看到她所看到的美。
他也想做给尹国豪看，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能做的不止是迁就，还有互相推动。他不会绑住尹婷的翅膀，他要用她母亲名字的品牌，帮助她飞。
“那个‘空气球’有二百多万粉丝，‘爱走路的女人’有一百多万……”同事们还在讨论。
仇正卿回过神来，什么，那些达人动不动就一百两百万粉丝？他家小婷有多少，二万还是三万来着？
仇正卿先把人气比拼抛到了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形式定下来，事情能做，其他的细节都可以再商量。
半个小时之后，经过与会人员的热烈讨论，方案框架基本确定。分公司代表回去后会尽快整理方案细节出来，并找合作的4A公司领域广告对接，出台可执行方案和媒体投放计划。
“秀”美好——寻找梦想的旅程。
这个活动将取代原先报告中的试穿体验活动。
仇正卿要求4月初把方案定下来，以便各部门后期能有足够的时间配合推进。大家都应了。
散会后，仇正卿的脑子仍很兴奋，他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尹婷。他想告诉她，你选一个地方，随便一个地方，你想去的，穿着你父母创下的品牌的鞋，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把你发现的美记下来，告诉大家。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说。事情还没有最后定，方案细节还没有最后定，整个流程还没有最后定。他希望当他告诉尹婷时，是什么都确定好了，她只要高兴地点个头说“好”，就能买张机票，去她最想去的那个地方。
而要做到这程度，除了官方的活动细节和流程，还有一个重要的人他得搞定。而他觉得，一定能搞定。
尹国豪接到仇正卿邀约的时候并没有显露出惊讶，他很淡定地听着仇正卿说想再跟他见一面聊一聊的请求，然后他答应了。两个人约在了上次见面的地方，依旧是周五，依旧晚上七点。
仇正卿到的时候尹国豪已经在那了。两个人客气打了招呼，如上一回一般，先吃饭。吃完了饭，才开始正题。
“你想跟我聊什么？希望我改变主意同意你和小婷的事？”尹国豪喝口茶，先发制人。“我还是那些话，观点完全没有变。”
“我不是想说那些。因为老调重弹解决不了问题，还浪费时间，没效率。”仇正卿微微笑：“我想我们需要从另一个角度来进行，才能解决这个冲突点。”
“比如说？”尹国豪冷静又冷淡，没有显示出半点好奇。
仇正卿又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道：“你说反对我们交往的那一天，小婷给我出了一道题。她说，玻璃就像是理智，保护着我们的感情。我们在玻璃墙后面，免受风吹雨打，却又能看到远处的美景。但有一点不好，就是当你想走进那美景里，却被玻璃挡住了。要越过它，就得将它打碎。可是打碎后，虽然能走进美景，却再没有保护。甚至，我们还有可能会被玻璃碎片扎伤。她问我，该怎么办？”
尹国豪没说话。
仇正卿继续说：“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脑子里有个画面，我站在玻璃墙的这边，小婷站在另一边。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却触摸不到。玻璃墙将我们隔开。打碎它，碎片伤人，风雨侵袭。不打碎，我们永远相隔一方。我想到你说的那个词，死棋。”
他说到这，顿了一顿，“死棋，我虽然不认同，但我想了很久居然没有想到最佳答案。直到那天，我在会议室开会。我秘书推门进来给我递一份文件。我忽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他看着尹国豪。尹国豪不喝茶了，停下来，也认真看着他。
“为什么要打碎它？给它开一扇门不就好了。这么简单浅显的答案。我居然会想不到。我平均每天至少一次要坐在会议室里开会，我推开玻璃门，看到别人推开玻璃门的次数数都数不清。我居然会想不到。后来我明白了，我为什么没想到。”
尹国豪弯了弯嘴角笑了，又继续喝茶。
“因为小婷向我提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脑子里依据她说的话出现了一个画面，那画面是我认为的场景，我没有跳出那画面想。这种情况，叫成见。我带着成见去想那玻璃墙，只考虑碎与不碎的冲突，却漏掉最简单最常见每天都能看到的情景。”
尹国豪问：“你想说我对你们有成见。”
“你脑子里的小婷就是天真浪漫想当旅行家的小姑娘，你脑子里的我就是个不工作就会暴躁的工作狂。你想像着我们的矛盾就是娱乐和工作的矛盾，我们的相处就是誓必得牺牲一方的利益。”
“难道不是？”尹国豪又问。
“不完全是。”
“所以你要怎么说服我？你刚才说了，老调重弹不管用。”
仇正卿点点头：“我觉得，我们应该都换一换思维。我跟小婷每天说很多话，互相了解不少，但我与你之间的沟通却很少。你为小婷母亲的离世自责，又为小婷陪伴你而放弃梦想内疚。你觉得我像过去的你，所以还会走上你的老路，又觉得我的存在似现在的你，绑住了小婷的手脚，会令她失去她向往的生活。”
“确实是这样没错。”
仇正卿微笑：“过去的你已经随时光过去了，无法再改变什么。那么现在的你和现在的我，为了我们共同爱着的女人，是不是也可以改变一下？”他顿了顿，解释道：“不是迁就的生硬的改变，而是我们可以尝试着，稍稍调整一下自己。”
“比如？”
“比如我们周末可以一起钓钓鱼，可以一起吃吃饭，可以一起逛逛街喝喝茶聊聊天。我不会下象棋，你可以教我，我们可以谈论些共同感兴趣的八卦，你也可以跟我吐槽抱怨一下你的朋友们。可以一起去大剧院听戏，讨论剧情。我们也可以一起逛书店，听讲座。”仇正卿停下来想了想：“我父母走得早，没什么跟老人家相处的经验，还有什么可以一起做的事，还可以再想想。”
尹国豪有些愣，没想到仇正卿出这招。他直截了当问：“你现在的意思，是在讨好我？”
“不，你并不讨厌我不是吗？你只是不想让我当你女婿。我们可以试着多相处一下，我代替小婷来陪伴你，她不就可以放心去做她想做的事了吗？放下脑子里画面的成见，把最平常的情景拿出来用，不是挺好？”
尹国豪又有些愣。仇正卿，要代替小婷来陪伴他？
不要碎与不碎之间挣扎，而是打开一扇玻璃门。
尹国豪笑了：“我自己有儿子。”
“可是阿实不喜欢商业的话题。他不知道你之前卖掉的那些品牌现在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你的那些商界老朋友现在的作为如何，公司的规模和进展。他不知道商业圈里的案例，不知道哪哪换了新掌舵人。还有就是，你跟他相处了二十七八年，成见会比对我的更大。再有就是，你和我相处得好，小婷会放心。她放了心，自然就会安心做她想做的事了。而你，也会更清楚地看到，我与小婷是如何相处，如何帮助对方获得幸福。”
尹国豪道：“说起来总是容易的。”
仇正卿说：“所以，十天后就是小婷的生日，我们一起过吧。”
尹国豪看着仇正卿。眼睛里露出了笑意。
他真是聪明，果然很聪明。他没有要求他同意他与小婷在生日那天约会，却提出他们一起帮小婷过生日。
“好啊。”
仇正卿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尹国豪说这两个字。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想你一定有什么礼物要送给小婷。”
“是的。”
“但我丑话要说在前面。我答应让你一起帮小婷庆祝生日，不代表我已经同意你们了。”
“这表示我得继续努力。”仇正卿并没有气馁或失望，似乎这答案他早已预料，而他信心满满。
“你连陪我女儿都没时间，还说陪我，这话说得太大了。”
“我说的是小婷外出远游的时候，我下了班还有周末的时候可以陪陪你，当然没可能像小婷那样全天陪。”
“那跟没陪有什么区别？”
“有啊。关心与不关心的区别。”仇正卿不介意老头子有些故意似地挑他的刺，他给他倒茶，微笑着说：“我关心你，照顾你，你了解我，接纳我，那小婷的翅膀，还会被什么绑住呢？”
尹国豪不说话，他答不出。
晚饭结束，尹国豪上车之前，回头对仇正卿说：“有件事你错了。那玻璃，不破是不可能的，你要装门上去，也得把它割开不是吗？”
仇正卿一愣，尹国豪已经笑着上了车。
仇正卿第一次觉得，也许尹国豪并不是真正反对他跟尹婷。
4月13日很快就到了。
这天仇正卿先做了一件事。他发了一条微博，写着：“生日快乐！”
“婷婷玉立413”很快赶到！
“沙发！！！！！”五个大大的感叹号，配上得意洋洋跳舞的小表情。
仇正卿回她一个大笑脸表情。
然后接着，许多人开始反应过来是婷婷玉立413的生日，于是纷纷开始送祝福。差不多过了半小时，仇正卿接到了尹婷的电话。
“啊啊啊啊啊，我才发现我才发现！”她在电话里很激动的叫。
仇正卿笑：“我就在等你什么时候发现。”
“求正经，你快过来，让我啃一口。”
仇正卿大笑：“晚上就过去。”尹婷的生日宴设在她家里，只有她的家人和他。仇正卿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他再一次觉得，其实尹国豪也许真的不是这么反对他们。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开口同意尹婷跟他见面，也没有答应他一起去钓鱼的邀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