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朋友口中早就听说过芭堤雅。我们一到曼谷,导游也眉飞色舞地向我们介绍芭堤雅,言语间半遮半露,半明半暗,神神秘秘。一车人都心知肚明,那是男人的世界,男人的天堂。
入夜,我站在芭堤雅的大街上。歌舞厅、夜总会闪烁耀目的霓虹灯;亭式小酒吧吊起欲望的味口,如一块色香味皆浓的红烧肉,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飞扬的流行音乐,塞满大街小巷,夜夜箫歌,通霄达旦。这座小城,四处弥散着生殖器的气息和幻影。要在这里守身如玉,是件痛苦的事。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向菩萨发誓,我从痛苦中挺过来了,如一个处男,在一条波光里都映着色诱的河流旁,坚守了贞操。不是我人格高尚,更不是我具有超强的道德约束力,而是我包里没足够的银子。银子!银子!在芭堤雅,要成全一个正人君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封了他的钱袋子。
芭堤雅,你到底是一座文明之城,还是堕落之城?和我同行的一位朋友,对这座城市有一个精辟的总结:男人做人妖,女人脱裤子。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这里还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渔村,当地人靠种番薯谋生。是那场让美国人吃尽苦头的越战,渐渐地使人们认识了芭堤雅。美国人看中了位于印度半岛和马来半岛间的暹罗湾这块宝地,月牙似的海滨,有长达40公里的海滩,年均温度20摄氏度左右。从越南战场来休假的美国士兵,白天,带着泰国小妞,沐浴着海滩的阳光,听潮涨潮落;夜晚,左手拥小妞,右手端啤酒,伴着各种以****为工具的表演秀,释放野兽般的欲望。不知是为吸引游客,还是绚怀历史,闪耀的霓虹灯,不断向人们展示“美国陆军野战队俱乐部”的招牌,近乎裸体的女郎站在招牌下,扭动光洁细嫩的腰肢,时时做出让人富有想象力的动作。许是退役的越战老兵们,对这个阳光海滩,美女如织的海滨城市的留恋;或许是受越战老兵影响,每年有不少欧美男人来这里度假。导游说,这些人称为三租男人。租房子,租汽车、租小妞,一住两三个月。这种三租现象,在芭堤雅大街上随处可见。一个黑瘦黑瘦的小姑娘,矮矮的个子,大大的眼睛,挽着荷马一样笨重,胸毛裸露,眼放绿光的欧美男人。
大街上的小酒吧,就像我们国内遍布公路两旁的汽车加油站,四周没有墙,只有一个顶。一张旋转的大吧台,类似于大机关会议室那种椭园形会议桌。陪酒女郎,有的如天仙般美丽;有的奇丑无比,令人不忍多看。我们走在酒吧旁,他们又是招手,又是抛眼神,还有的送来飞吻。后来,我们发现有些酒吧陪酒女郎,根本不是女人,是男人,是泰国特有的人妖。人妖是泰国猖獗的色情旅游业的产物。泰国人妖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现有2万多人。看着那些非男非女的同类,我的心中怪怪的,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厌恶?仿佛心中有条毛毛虫般恶心。游客们都抢着和年轻漂亮的人妖搂抱,照相。我站在一旁观望,一个比少女的皮肤还细腻、白净的人妖,走到我的身旁,拿着我的手。这时朋友们中,三台相机同时对准了我。待我反应过来,摔脱人妖的手,我有了心里障碍,觉得手拿过不干净的东西。我一连洗了三次,还觉得没洗干净。这道阴影,离开芭堤雅后才渐渐地消失。
众多的人妖中,有些是受骗受当或生活所逼,但更多的是一种罪恶的欲望驱使。在这个以色情著称的城市,毫无疑问,女性的生财之道要比男性容易,因此有的男人,就把自己装扮成女性,赚取更多的金钱,满足那无底的欲望。
欢乐的后面,有多少辛酸和无奈?谁能排解他们内心的寂寞?在他们的心灵深处,还残留了多少作为人的尊严和人格?不管是自愿为人妖,还是被迫沦为人妖,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史。我们看到一个借酒装疯的人妖。人们都叫“她”瑶瑶。瑶瑶是被迫为人妖。“她”每次酒过三巡后,就大喊大叫,有时还大声哭泣。我每次回想起那叫喊声,那哭泣声,仿佛看到“她”是在敞开胸怀发泄内心深处的愤懑。我们还和一个叫曼曼的人妖,进行过短暂交谈。曼曼是一个华人后裔,25岁,容颜已衰,孤独地坐在一旁,眼神里露出一丝哀怨。曼曼14岁时,为了多赚钱而自愿做人妖的。25岁,正当丰华年茂,而人妖曼曼,青春已逝,等待“她”的将是灰蒙蒙的明天。
泰国一些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以及人权组织呼吁遏制色情业,拯救尊严和人格。然而,芭堤雅遇到了两难选择。一边是经济的崛起,造就了繁华的都市;一边色情业的发展,践踏了人格和尊严。四十年前的小渔村,今天成了10万人口的旅游不夜城。一年的旅游收入,多达70多亿泰铢,是泰国旅游业的支柱城市。有“东方夏威夷”之称。这是人格和尊严换来的成就。假如有天,他们拯救了人格和尊严,这座“东方夏威夷”夜晚的灯光还会那么璀璨吗?
人,是由灵长类动物——猿猴演变而来,经千百年进化,成了今天我们自认为的高级动物。我们身后的尾巴早已进化,但深藏人类身上的动物本能,并没有随着尾巴的退化而退化,只是面对文明,隐藏得更深,更深。芭堤雅撩开了那层文明的面纱。白人、黑人、黄皮肤人,在这里尽情地释放欲望,释放被文明囚禁起来的动物本能。
芭堤雅就是人类身后那根早已进化了的小尾巴。
二零零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