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久营长闻声赶到，推开大伙一看，光着脚丫子站在乱石坡上浑身颤抖着的******，立正敬礼道：“报告委员长，请你赶快进西安城吧！”
******听着这个口气，游魂归了体，抬起头来看看孙铭久问：“你们是什么队伍？”
孙铭久回答说：“我们是东北军，我们是奉张副司令的命令来请委员长进城商谈如何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啊，你们原来是东北军，不是那个红军？！”******喜出望外，重新看看卫士们。
他又端起“委员长”架子来，往地上一蹲，撒泼撒赖地说：“你们请不行，你们的张副司令亲自来请才行！”
卫士们愤怒地争着说：“抗日嘛，谁来请不一样！？”
******索性赖在山坡上了，有气无力地说：“抗日？我腰疼，我不能走！”
孙铭久连忙声明说：“山下有车。”
“山下有车？这一段山路，我也不能走，叫你们的副司令亲自来接我吧！”
孙铭久见******故意耍无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威胁又央告地说：“委员长，你再不走，我就给你跪下啦！”
******以为孙铭久真要给自己跪下，更抖起威风不肯动了。孙铭久生气了，立刻命令卫士们说：“架着他下山！”
卫士们一拥而上，有的拉胳膊，有的推后腰，连滚带爬地往山下出溜。碎石头哗啦哗啦乱滚。酸枣棘针挂得卫士们的棉军装露出了棉花套子，挂得******的小腿一道子一道子流血。
出溜下了一半，******突然拼命地打坠悠，坚决不肯下山了。孙铭久问他为啥不肯下山，他不回答，只是嘘嘘地吹气。孙铭久知道张学良在西安等得着急，立刻向大个子马大良吩咐说：“背着他下山！”
马大良上前把******的双手抓住一抡，别的卫士们伸手又一拥，骨瘦如柴的******就像猎手猎获的一条野兽，伏在马大良的脊背上，一溜一滑地下山了。
马大良把******背到二门外黑汽车门前放下，孙铭久请他上汽车。******弯身要钻汽车，忽然唵唵几声，向孙铭久说：“我要到浴池更衣室去，我不去西安城！”
孙铭久看着二门东的大众浴池更衣室，说：“这里不安全，还是赶快进西安城吧，张副司令和杨主任都在城里等着你呢！”
******东张西望，还想找理由赖着不走，孙铭久向卫士们一挥手，卫士们立刻架起******塞进黑汽车里。
坐在副司机座位上的是张学良将军的副官长谭海。跟******并坐在车厢里的是孙铭久。汽车刚要开动，刘多荃师的旅长唐君尧也拉开车门上了车，坐在******的右边。******被夹在中间，好像很不习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这太挤了。”
唐君尧旅长，到灞桥就下去了。车上不挤了，******却口出长气，浑身发起抖来。
孙铭久一看******只穿着一件古铜色的丝绸棉袍，光着脚丫子，下身穿着薄薄的睡裤，顶不住冬天的严寒，于是把自己穿的军大衣脱下给******披上。******感激不尽地说：“你是个很好的青年。”
孙铭久见******的情绪稳定了些，也就趁这机会规劝说：“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看以后咋整吧！”
******皱皱眉头，沮丧地说：“看你们副司令有啥好办法！”
孙铭久安慰******说：“副司令请委员长到西安去，也是请委员长领导大家抗日。日本侵占了东北，又要霸占华北，还在上海闹过事，中国跟日本帝国主义有血海深仇，为啥不叫我们打日本，偏偏叫我们来陕西打红军呢？”
******突然把大衣一撩，喷着唾沫星子发脾气说：“这是既定的国策，不容非议！”
孙铭久为了保证路上不出差错，也不发火，仍然用规劝的口吻向******说：“国策就不可以变一变吗？日本欺负我们，我们为啥不打日本，反倒自相残杀呢？”
******气得“噗！噗！”连连出长气，最后说：“你年轻不懂，我不愿意再跟你说话了！”
孙铭久也生气了，没有再言语。******又重复说：“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闭起眼睛出长气，不断用右手抚摸胸膛。孙铭久见他冷得浑身发抖，重新把大衣给他披上。他气性真大，又把大衣撩开了。孙铭久默默想，我是为了把你弄到西安交差，你不披，拉倒，看谁冻得慌！
******在汽车里闭着眼睛“噗！噗！”出长气，忽然一睁眼发现公路上有列队向东奔驰的士兵。他以为是红军开到了，吓得魂不附体地连忙问：“什么队伍？”
孙铭久往车外看看，回答说：“东北军。”
******再仔细地往外看看，才放心地转回头来，闭上眼睛又“噗！噗！”出起长气来。
汽车疾驰到西安东城墙豁子口新门，******一睁眼看见守卫豁口的十七路军，也怀疑是红军，又惊慌失措地问：“这是什么队伍？”
孙铭久看看车外平静地回答说：“十七路军，杨主任的队伍。”
******这才又放心地闭上眼睛。
黑汽车驶进西北绥靖公署办公的新城大院，杨虎城主任的特务营长宋文梅早部署好队伍，安排好房间等着接收******。
给******准备好的房间，在绥靖公署办公大楼的里边，一进门斜对过就是一张大写字台。正对面有一张坐椅，坐椅后侧面有茶几和小凳。孙铭久领着******走进这间屋，关上门。转身一看******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口接一口地出长气，吹得空气发出“噗！噗！”的声音，右手仍然抚摸着胸膛。
宋文梅营长打发卫士给******送茶来，放在******侧面的茶几上。******看也不看，却扭着半边身子招呼孙铭久说：“你是个很好的青年，你坐下吧！”
孙铭久知道他是在拉拢自己，没有坐下。******又说：“你是个很好的青年。你坐下！”
过一会儿，宋文梅营长又打发卫士送来皮大衣和牛奶。孙铭久为了完成张学良交给的任务，劝******披上大衣、喝牛奶。******却端着个“领袖”的臭架子，打肿脸充胖子般地一连说道：“我不穿，我不喝，我不能用你们的东西！”
接着又闭上眼睛出长气，“噗！噗！”出会儿长气，睁开眼睛看看孙铭久还没有坐下，又装作礼贤下士地拉拢说：“你是个很好的青年，你坐下吧！”
孙铭久不哼也不哈，尽管站立在一旁监视着******，等待张学良来接收。******觉得自己黔驴技穷，突然发脾气，问：“你们副司令为什么还不来？”
孙铭久支应说：“马上就要来的。”
******“噗！噗！”出几口长气，又发脾气说：“快告诉你们副司令，叫他赶快来！”
孙铭久不再理他。又过了三十多分钟，张学良身穿蓝绸面团花皮袍，推门走了进来。******好像从走路的声音里早听出张学良来了，迎着推门的声音一抬头，二人的眼神正好对视上。******又急忙转身把眼睛闭上。张学良向他走近一步，庄严而又忍不住得意地说：“你让我来干一干看！”
******故意闭目不答，却又忍耐不住，冲口嚷叫道：“看你能有什么办法！？”
孙铭久看到这种情形，赶忙向张学良告退，走出这间屋子。他走出屋门不几步，就听见屋里张学良和******大喊大叫地争吵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