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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哥和霞婆回家后，决定把杨老板的工程放一放。冒险的事，最好还是不要沾边。何况，说了大半天，杨老板也没有透底，到底怎么样从银行套钱出来。
短短的几个月，赚了几百万，财哥和霞婆很满足，也变得很小心谨慎。 那时候，户口问题很严重，凡是农业户口的人，发了财，第一件事，就是花钱买一城市户口：非农户口。财哥和霞婆，两个人的户口，都买进了衡阳城里。当然，买户口需要有住房。财哥把易赖街那栋房子的九楼全部装修好，按照雁城宾馆星级住房的标准，非常奢华，墙壁全包，地板全贴。客厅里是铺大理石，餐厅和卫生间里是高档瓷砖，卧室里是高级木地板，还铺上了豪华的地毯。
按照衡阳的习惯，搬家是大事，有些习俗，一定要遵守。比如说：人搬到好地方去住，就跟官职高升一样，是“乔迁”。古人所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四大喜事。除此之外，乔迁也是人生一件大的喜庆事了。每逢谁有乔迁之喜，亲朋好友，肯定要大张旗鼓地前往祝贺。衡阳土话，就是“暖屋”。暖屋，让人感受到一种浓浓的亲情、友情、乡情和人情。具体说来，就是指自建新房落成或购买新房后乔迁，或兄弟婚后分家独立成户迁进新宅，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要携带礼品前去庆贺，主人要设宴办酒热情款待。意思是乔迁新居暖屋后，人气很快会温暖起来，充满家的味道，日子会过得红红火火。
暖屋的规矩，就是大家要帮忙安锅立灶，来的客人要送一些生活必需品，如锅、碗、瓢、盆、壶等炊具及茶具，要送肉、酒、米等食物，也有送钱的，甚至连柴火煤炭、油盐酱醋都送，几乎无所不包。此外还会送豆芽、豆腐、鸡、鱼、筷子、盆等。当然，送这些东西蛮讲究，只有娘家人才能送炊具。每一样东西，都有寓意：豆芽代表生根发芽、生长的意思，表示从此家业扎根安定，生长壮大；豆腐是“都富”的谐音，表示与大家一样都发家致富；鸡代表着大吉大利；鱼即年年富足有余；筷子的意思是快快发家；盆子的意思是“送聚宝盆”。唯一注意的，钟表是不能送的，因为谐音“送终”，很不吉利。
暖屋与平时走亲访友相比，有一个最大的不同点：平时走亲访友，到了主人家里，一般就由主人忙活着招待了，暖屋就不一样。暖屋那天，亲戚朋友到了主人家里，大家齐上阵，自己烹制饭菜。自己做，自己吃，人越多越好，象征人兴财旺，人多势大不受欺压。当然，现在衡阳人，特别是衡阳城里的人，为了图省事，就直接到饭馆吃一顿。
暖屋其实也是一个崭新家庭生活的预演和检验。暖屋之后，新家的头绪基本理清了，新房子也不再只是一个建筑物，而是成了一个设施齐全，充满幸福温暖的家，生活从此步入了正规。
那天来暖屋的，来了一帮又一帮的人，财哥和霞婆整天笑呵呵的，口都笑开拆。想不到，连杨老板也来了。
酒醉饭饱之后，杨老板问：“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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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哥看看霞婆。
杨老板很乖巧，立即拍霞婆的马屁：“我知道，你屋里也是老婆当家。我们衡阳男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真心实意疼爱老婆。我屋里，大事小事，全部也是我屋蠢婆堂客当家作主。”本来杨老板是谦虚，但是，他看到霞婆听到“蠢婆堂客”时，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很难看，就改口，猛表扬自己老婆，“我屋老婆比我能干十倍不止。我帮我老婆拎一世鞋，都是我前一辈子修来的福分。”
霞婆笑了起来，搪塞道：“我们没有读好多的书，文化水平不高，冒得花花肠子，做事就喜欢认死理。”
杨老板客气地说：“你说。”
财哥问：“付款方式，最紧要的，就是这一条。只要这一条没问题，其他好谈。像市场营业房建筑面积104500平方米，建安工程费单价按850元/平方米，厂房区建安工程费单价按700元/平方米，我虽然还没有看到设计图和施工图，这个价位还过得去。不算很高，也不算很低，中等水平吧。”
杨老板点穿说：“我们衡阳的工程造价，一向比较低。据我了解，你自己住的这栋房屋，卖价都没有超过我的建安造价。这里面的利润空间，不是一般的大，而是非常大。为什么，明明我们知道这样，还要报这么高？关键问题，就是考虑了全额垫资成本，考虑了双方有钱赚，大家双赢。有财大家发，才能发大财！”
霞婆很小心地说：“衡阳土话讲：你想我的利，我想你的本。我们不是贪心不足的人，不想在一个工程上就赚很多钱，发很大财。只要稳稳当当，利润低一点没关系。就怕垫资进去，一年两年拿不到钱，最后被拖死。那就麻烦大啦！”
杨老板装纯洁：“还有这样的事？我还没有听说过呢！”
财哥说：“我师傅，前面赚了很多钱，就是倒在一个工地上。全部资金垫进去，最后没拿到一分钱。民工工资没付，材料款没付，什么钱都欠着，最后自己的声誉丢了，再接不到一个工程，也喊不拢一个人帮他做事。现在，还欠我的钱呢！”
杨老板假装刚刚才知道，夸张地喊了一声：“哦。”
霞婆很坚决地说：“原则上，全额垫资的事，我们做不了。我们没有实力。”
杨老板哈哈大笑：“老板娘，你就莫谦虚，装迷幽，我知道，你们有好几百万，全存在银行里，空闲着，浪费啦！”
财哥异常恼火：“哪个王八蛋在造谣？”
杨老板继续笑：“说你有钱，是表扬你会赚钱，是羡慕你能赚钱，是好事！你莫骂人。”
霞婆笑道：“外面人的传言，随便别人怎么传，我们反正没有偷，没有抢，没有违法乱纪，更没有犯罪，不怕。”
杨老板劝道：“这个赚钱啊，靠人赚钱，是辛苦的。靠钱赚钱，那就来得快，赚得多，滚雪球样。”
财哥和霞婆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就伸懒腰，做出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打呵欠。
杨老板见势不妙，就果断地说：“我相信你们的实力，就一句话，你们想怎么样做，我都同意！”
财哥望着霞婆，霞婆看着财哥，两个人都没说话，心里都在掂量着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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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板提议：“老板娘啊，我陪财哥出去喝茶，行不？”
霞婆笑道：“他一个乡下人，哪里懂喝茶？有话，你就在我屋里讲，冒半点关系的。”
财哥也拒绝：“我真的不喜欢喝茶。”
杨老板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劝说：“我是个讲诚信的人。我说话做事，从来都是一是一，二是二，不打乱讲的。假如我要骗你们，我可以什么条件都答应你们，最后什么也不兑现。”
霞婆冷笑道：“我们也不是三岁小孩子，想骗我们，也不那么容易。”
杨老板继续表演：“正因为我不想做违背良心的事，所以，我同你们讲的每一句话，都实实在在。这你们应该能看出来吧？”
财哥想说话，犹豫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我的项目这么大，投资额度吓得死人，又不是个假项目，你们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应该可以做啊！”
霞婆叹了口气：“哎！正因为你的项目大，把我们吓死啦！”
杨老板哈哈大笑：“哦！是这样啊！”他掏出香烟，散一根给财哥。见财哥摇头，还摆手，就自己点燃了一支，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浓烟，“我终于明白啦！”
霞婆不紧不慢地说：“要我说啊，杨老板，你应该去找有实力的人。找我们，是找错人啦！讲句实在话，拜菩萨，就要拜真菩萨。你投资上亿，销售收入有45135万元，我们呢，手上这几个小钱，九牛一毛，算得了什么？！我真的劝你，莫浪费时间。快去找别人吧。”
杨老板沉思了一阵，咬紧牙关的样子，似乎下了决心：“我不跟你们转弯，我实话实说，投资项目是吓人，但我不吓人。这个项目绝对能做得起！衡阳的搞法，一分钱可以做一块钱事。一百万就可以做几千万的事。几百万，就可以开发上亿的项目。”
财哥笑起来：“杨老板，你真会讲故事。”
霞婆也跟着笑：“杨老板，好本事！你太会吹牛皮啦！佩服！”
杨老板认认真真地说：“莫笑！我分析给你们听，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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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婆打断说：“杨老板，你有事就去做事，没事做就去洗头按摩。我怀孕了，好辛苦。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杨老板恍然大悟的样子：“老板娘，你怎么不早说！你怀孕了，那我这事，就不找你说了。你也知道，我们衡阳的规矩：破土建房和商店开张，都要避开孕妇。否则福气会被冲掉。”
衡阳对孕妇，禁忌的确蛮多的。主要有两类：饮食和行为。
在饮食禁忌中，最典型的是禁食兔肉和生姜。传说如果孕妇吃了兔肉，生的小孩就会口唇残缺，俗称兔唇、豁嘴巴。如果孕妇吃了生姜，生的小孩就会长六指。还有，不能吃葡萄，否则会生下怪胎；不能吃鹌鹑蛋，否则小孩脸上会长雀斑；不能吃葱和蒜，否则小孩有狐臭等等。
在行为禁忌方面，数不胜数。比如孕妇不能参加婚礼，否则新娘子四年内不会怀孕。不能进入新殡死人的坟地，尤其不能看尸体，看死人入殓，否则会造成难产。即使亲生父母去世，也不能去进行遗体告别。孕妇还不能参加祭祀，更不能靠近神龛。乡里打井也忌讳孕妇到场，认为会冲了龙脉，挖出的井要么水质不好，要么打不出水。孕妇不能看戏。看戏会被换了胎，生出的孩子就会像戏里的某个角色而不再是自己的亲骨肉。若看木偶戏，生出的孩子会没有骨头，全身发软。还有很多。
其实，孕妇吃什么不吃什么，做什么不做什么，虽然是孕妇及其家人的私事，在特定的民俗习惯里，为保平安健康，大家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
霞婆问：“杨老板，你莫逗我。还有这样的讲法？”
杨老板说：“孕妇摸砖墙必倒，孕妇建房天天吵。这是古话。我不会乱编骗你。我看，这事，还是我和你老公，到外面去谈。你莫参加，要得不？”
霞婆半信半疑：“我老公做事，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从来不干涉。你硬是想拖他出去耍，你们去吧。”
“老板娘还是通情达理，蛮识大体！”杨老板表扬霞婆，“我屋蠢婆堂客，也蛮懂事。”
霞婆笑道：“你当面，敢喊你老婆是蠢婆堂客不？”
杨老板笑一笑：“有时候敢，有时候不敢。”
财哥和霞婆都笑了起来。
“到迪欧咖啡去吧。”杨老板望着财哥，邀请说，“那里环境蛮不错。”
财哥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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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哥和杨老板坐在迪欧咖啡的一个包厢里。
杨老板神态恳切：“关起门来，就我们两个人。我说话，实打实。讲一句假话，出门得车撞死。”
财哥不知道，杨老板到底要说什么实话，就笑而不答。
“房地产开发，说白了，就是搞钱。黄泥打灶，各师各告。一百个人搞房地产，就有一百种方法。你是老里手，做过很多工程，你肯定知道，要是正规正矩，按部就班，那很多老板会嫁娘。破绽人人有，不露是高手。你比我清楚。”
财哥还是不明白，杨老板到底要说什么，继续笑而不答。
“我说，一分钱做一百块钱的事，你老婆不信。因为她不懂。我老实跟你交底：我这个项目，说是投资上亿，其实呢，前期费用我只花了一点小钱，就OK啦。具体操作你也明白，我不详细讲。关键问题，是现在的土建工程。只要你和我打联手，你按我的方法去做，我不要你掏一分钱，你可以把事情做好。”
财哥很惊讶，不由自主地问：“真的啊？”
“真的！”杨老板打包票，“现在，做一个良民很难，做一个刁民，反而很容易。我们要逆向思维。”
财哥喃喃地说：“我做工程，一直老老实实的。我不想违法乱纪。”
杨老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们不是去犯罪，我们是要灵活变通，要整合资源，要利用人脉关系创造经济效益。”
财哥不想听杨老板讲话虚虚实实，摸不着头脑：“你讲实在的，怎么做？”
“只要你答应全额垫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杨老板一语中的。
财哥还是那句老话：“垫资可以，你什么时候付款？”
杨老板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财哥莫名其妙：“真话怎么说？假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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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板被逼不过，只好实话实说：“真话就是，你全额垫资建好了，竣工验收了，我从银行贷款给你。假话呢，那就随便怎么说，都可以的。”
财哥担心：“没有后续资金，万一你从银行里没贷到钱，我们怎么办？”
杨老板表态像铁板钉钉一样：“只要全额垫资竣工，就没有万一。”杨老板急得团团转，“要不，我们签订合同时，写死一条，竣工一个月内，你没有拿到工程款，随便你处置你建的房屋和门面。这样行不行？”
财哥心里暗喜：哈哈哈，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自己建自己卖，这样的好事又出现了！
财哥极力压抑内心的喜悦，假装无知地问：“万一卖不出去，我自己住？我自己改行开家具城？”
杨老板赌咒发誓：“绝对能卖得出！哄你，我屋全家人死绝！”
财哥步步进逼：“那我，也可以开工就卖啊，不一定要等到竣工后再卖，对不？”
杨老板想了一下：“最好等竣工贷款，实在不行，硬是贷款不到，再由你卖，可以不？”
财哥立即否决：“这样的话，没有绝对把握，难等！万一拖了很长时间，我们拖不起！要就一口价，我全额垫资建，我全部包销。你贷款不贷款，我也不管。我也不找你要钱。你呢，也莫找我要钱。行不？”
杨老板点点头：“我分好多？”
财哥反问：“你想要好多？”
“二一添作五，你我对半。”杨老板好似吃了很大的亏，“我不亏待你！”
财哥冷静地说：“二八分成，我八你二。简单点讲，一万平方米，留两千平方米归你卖。”
杨老板哇哇大叫：“伙计，你也太黑哒吧？！衡阳的行规，大家都晓得，哪里是这样子嘛！”
财哥笑道：“衡阳行规是好多？”
“一般是四六，最高是三七。”杨老板气鼓鼓的，“你不是诚心合伙。你开国际玩笑。”
财哥也不高兴：“是你先喊对半，欺负我，好像我不懂。”
杨老板见财哥满脸不快，急忙赔笑脸：“哈哈，你是老拐子！我们都不转弯哒，三七就三七。要得不？”
财哥转怒为喜：“我也要先摸摸底。还要跟老婆商量一下。明天回话给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