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池眯着眼睛怒视着李志狄的背影,那个肥胖的身子总是不经意的挑出事儿来恶心一下自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风从门口灌进,夹杂着呼呼地声响,透着霸道的寒意,将金池心中的怒火慢慢冻结。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李志狄似乎对琳琅的事情本就不关心。勉强在此处坐着,只是为了看一场笑话罢了。
迟婧媃抚了抚柳眉,低头悄悄看向愁眉不展的金池。幽幽的说了一句,“这,大过年的,真是……还好虚惊一场。”
在迟夫人的提醒下,金池突然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如此一个盛大的节日他竟忘却了。除夕夜,对!应该守着老夫人一起吃饺子,过新年!
“燃炮过年!”
金池洪亮的声音越过重重院落回荡在金府。话音落毕,早已等在院子中的仆人兴奋地一跳三尺高。他们欢呼着蹦蹦跳跳,丝毫没有注意到城南火光映天,人声噪杂。
金池早已将心放到了除夕夜,手中的茶水温度正适,仰头一饮而尽。
“说吧,出什么事儿了?”金池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张二,以为他又去了草窝把哪个姑娘得罪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老,老爷,失……失火了!”
金池闻言鹰目圆瞪,手中的茶杯更是冲着张二的脑袋飞了过去。茶杯在张二的额角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继而落地摔得粉碎。
面对突然而至的茶杯,张二他不能躲,也不敢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茶杯由远及近。额角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散发着咸腥味流了下来。
“不好!”
忽然,金池想起棉仓中还放着其它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远远比棉花值钱地多!他猛地从椅子中站起,带着愤怒的咆哮冲向棉仓。身后的椅子被一股大力撞向后墙,几十年未坏的红杉木竟然出现道道裂痕。
迟婧媃和三姨娘被金池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良久后才各自起身迈步跟出,互相看了一眼后,又同时迟疑止步。
“三……”迟婧媃顿了一下,拍了拍额角,又重重地加上一句:“虞氏!不,妹妹!”接着,莞尔一笑,故意瞥了三姨娘一眼,“这有些事情呢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适得其反的!”
“哼!”三姨娘嗤之以鼻,“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给你才是!”
这厢暗语交锋,那厢吵吵闹闹。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采花贼!”
琳琅被黑衣人劫持着一路狂奔,秀拳如鼓点般锤砸在黑衣人的后背上。直到西丘的望乡亭中她才被那人放下来重获自由。
“你不在山上呆着,下来掺这浑水做什么?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还当什么采花贼,真是不知羞耻!”面对如此情境,琳琅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衫,闲暇之余不忘撅着小嘴,白了黑衣人几眼。
只是,身体的剧痛依然没有缓解,她此时此刻,更是不能表现出任何破绽!强忍着痛苦,加上一路的颠簸,琳琅感觉自己的身子快要散了架!
“你若出了事儿,才是真的出了事儿!”那黑衣人也媟笑不止,他慢慢伸手顾自揭开面纱,露出一张棱角分明而又白皙俊朗的脸庞,说话的语气中满是责备却更多的是关心。“跟我回去吧!这里确实不适合你!”
“不!”
琳琅坚定地摇头回决,她俯下身子靠在坚石上,目光深邃看向远方,那里烟花怒放,绚烂多姿。一向安静的南城此时竟也火光冲天,遥遥看去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琳琅以为在年闹中的南城此时却炸开了锅,戍守城防兵一个个托着大木桶,来回穿梭于杂乱的人群。
一盆盆冷水泼到熊熊烈火上,犹如飞蛾扑火般,只是浇出一小块黑斑,又迅速被火焰填满。当金池火急火燎的跑到棉仓时,大势已去,只有汩汩浓烟从黑漆漆的窗户中冒出。
“谁干的!”
金池钢牙紧咬,如虬龙般的青筋在脖颈上暴起。
“谁干的--!”
恰时,金府中第一个烟花猛地在空中炸开,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牡丹照亮整个金城。紧接着,东城陆续热闹起来,一朵朵缤纷多彩的烟花绽放,给这个沉闷的除夕带来喜庆。
李志狄坐在太师椅中叼着烟斗,眯着眼睛看着城东的繁锦。嘴角微钩,敲了敲烟灰吐出一股烟气。
“走!该给金老爷第二个惊喜了!”
金府的烟花还在燃放着,轰鸣的炮声却难以激起金池心中的半点儿喜悦。望着千疮百孔的棉仓,他欲哭无泪。强行稳住虚浮的脚步,愣愣地盯着地上残破不堪的几个箱子。
“老爷……”虞鄯紧皱着眉,目光谨慎。明知此时肯定不会出现危险,还是将手放到腰间小心戒备。
金池摆了摆手,阻止虞鄯继续说下去,“数一数,一共失了几箱?”
虞鄯凝重地环顾四周,点了点头,大步踏在化为灰烬的棉花上,利索地搜查了几个隐蔽的暗处。
不一会儿,虞鄯黑着脸回到金池身旁,抬头看了一眼,赶紧低头避开金池愤怒的目光,“老爷,暗处的六个箱子都被人搬走了,只有埋在棉花下的三箱受到火势牵连。里面的……恐怕就是修好也不能用了。”久经沉淀的胸膛碰碰直跳,他不知道金池此时心中想着什么,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最好搬的三箱他们没动,反而费劲心思地弄走了暗处的六箱。”金池频繁点着头自言自语,忽然抬起头看着屋顶烧出的大窟窿冷声说道:“查一查去过登州府的几个脚夫,是谁泄露了棉仓的秘密!”平淡的话语带着无情,注定今夜金府中会有几人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老爷,不查一下纵火的人吗?”虞鄯轻声提醒,他始终低着头,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哼!”金池呼出一口气,隐藏在袖中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良久后,才叹息一声,道:“不用查了,在金城除了他们几个敢做这事,没人有这个胆儿!”
“难道……”
虞鄯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金池舒展开的眉毛。
他知道,老爷越是淡定,心里越是愤怒。而惹怒他的人,最终将受到痛不欲生的折磨。这种表情,此前只见过一次,那是十年前突闻林夫人坠井自缢时展现的。后来,大夫人再也怀不上子嗣,终日以泪洗面。
金池闭上眼睛,平展的额角因为猜到了些事情轻微抖动。
“白书垣,杜老七,还有李志狄!哼,吃了我金池的,我要你们十倍地吐出来!”金池一脚踏在带着余星的棉花上,细碎的粉末高高扬起,随着汩汩烟尘落在他洁净的皮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