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越来越浓,几乎看不清街道两旁的楼宇。
忽然,衙门内匆匆跑出一个传信使,他接过马司递过的缰绳纵身一跃,翻身上马。
“驾!”
浓雾中,传信使根本看不清前方一丈外所有的事物。他小心翼翼的骑马慢行,心中祈求着出城后这雾能淡一些。走着走着,忽然传信使面色一僵,他竟然忘记了拿路上的干粮。如此折返的功夫儿,再一出门,漫天的浓雾瞬间在眼睑上凝聚成露珠。
他迷茫地伸出五指,鼻息间带着潮湿的雨露。这区区不足一尺的距离,竟如黑夜般看不清指尖的纹络。
“这天……”传信使看了一眼手中的奏折摇头叹息。
东城外,日如皎月,黯淡无华。
垂柳脱尽碎碎舞裙在风中干瘪地摇曳,丝丝雨雾似乎真的淡了,有的缠绕在槐树苍老的树干上,有的调皮地轻吻着白杨挺拔的身姿。
传信使眯起眼睛,向前探了探身子。深雾中,他只能沿着官道两侧朦胧可辨的护路树前行。身后的城池内逐渐想起饭前的鞭炮声,在这家家团聚的日子里,或许只有他还在忙碌吧!传信使摸了摸怀中的干粮,咬紧牙关心中忿忿不平。转念一想,这大年初一的,路上肯定没有人,索性两腿夹紧马腹,高喝一声“驾!”猛地向前冲去。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传信使快马加鞭刚刚冲起,突然从皑皑白雾中露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御~!”
传信使顿时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猛地一拉马缰,骏马顿时前蹄腾空人立而起。那双黑枣般的大眼睛吓得急剧抖动,眼神中透着惊惧。骏马在空中打着响鼻,三息后才四蹄踏地。更加令人心悬的是,那双猛然塌下的前蹄恰好落在那人的双脚跟前。
“你!”
传信使终于止住内心的惊愕,提刀指向马下之人,张了张嘴想要破口大骂,却又碍于身份。“来者何人,为何阻挡本信使的去路?”
“黄眸无尘心自明,浊水冰封藕亦清。赤天厚土孤常在,万水千山又一城。”那人兀自吟诗,一瘸一拐地绕过马头走到传信使跟前,入眼竟是一身穿黄天道袍的道士。“您这是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去啊?”他不仅没有回答传信使的问题反而斥言相问。
“哼!本信使奉命进京,若因你耽误了时辰,小心我要了你的命!”传信使收刀欲走,不曾想却再次被那人拦下。
“小哥,进京应该出北城,你恐怕是走错方向了!”黄袍道人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传信使狂妄的话语,“子起落霞霜满天,午君降露不知仙。这天有变,小哥还需当心那!老道封无尘,咱们有缘再见!”
传信使听了老道的话心中微微一秉,午间降雾本就奇怪,经老道这么一说反而更是诡异。
不过他公务在身,又逢年节归家心切便没有将封无尘的话放入耳中。传信使盯着封无尘消失在雾中的背影,嗤笑了一句:“本衙的事情,哼!你一个叫瘸叫花子知道些什么!”
浓浓的白雾巧妙的隐藏了世间罪恶,在传信使前方五十丈处,有一根细线横穿马路,系在了两旁的槐树上。不高不低,恰好与他的脖子持平。宽敞的官道上传信使策马疾驰,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慢慢临近。
封无尘步入东门,在浓雾的遮掩下,一瘸一拐的身影并没有走入金城百姓的视线。他竟直来到金府门前,仰头看了看鎏金门匾,又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向院中的假山。
“石山嶙峋,绿树常青。金家布置的小景,倒是典雅有致,巧夺天工。只可惜……哎!山挡门前路,水封万里金!”
封无尘摇着头,跨过高高的门槛,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北风带着不甘的怒啸重临大地,层层雾霭如它来临般突然退却。阳光重返,刺眼的光芒透过窗户纸落在三姨娘惴惴不安的眼眸上。
铜色镜子中的娇颜愁眉不展,似水波荡漾,让人心生怜悯。诸般事端乱无头绪,表面上全部将矛头指向金家,实则暗流涌动。剑锋能帮的忙已经帮尽,剩下的事情像一堆泥浆糊在三姨娘孱弱的心口。
三姨娘叹息一声,揉了揉眼眶,闭目深思。
琳琅肯定做了些什么,否则不会令李志狄突生疑心。他选在未时进行公堂问审,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是需要时间抹灭证据吗?”三姨娘眼神中透着憔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到底该怎么办呢?哎--!”
在三姨娘愁眉不展时,一个淡淡的影子从窗口映现,不一会儿她走到门口轻声唤道:“夫人。”是翠儿,三姨娘应了一声:“嗯!”
“外边来了一个瘸腿的老道,说是要讨口饭吃。”翠儿站在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儿,“夫人……”
“带他到厢房吧!”三姨娘手拂额角有气无力地摇着头,朱唇自悯而笑。待翠儿走后继续双目无神地托着腮帮盯着镜中昏黄的面庞。“哎!金家若是撑不过去,就这么散了……只是可惜了琳琅,这个苦命的丫头,为了金家入狱。”
少顷,翠儿再次回到门口,激动的话中带着惊喜:“夫人,夫人!太好了,太好了!那名道长说,他能够化解府上的危机!”
三姨娘闻言猛地直起身子,睡眸圆瞪,凤眼放光。“道长现在何处,快快请来!”
“回夫人的话,道长还在厢房进餐,翠儿已经让湘姨多给他做些可口的饭菜送过去了。这会儿应该吃的差不多了,我这就去请道长,”
“不!”三姨娘急忙起身,对着铜镜匆匆看了几眼。一边将垂落的青丝束于耳后,一边走到门前说道:“这样太失礼了,还是我亲自过去吧!”
浓雾散去后,一缕阳光似是照在了瓦楞上,透过狭小的天窗悄悄地射入牢房。琳琅赶紧挪了挪冻僵的身子,借住微薄的阳光取暖。
柳青被琳琅的话震惊了许久,见她活动了一下,赶紧问道:“姑娘,你……,你刚才说会救我出去?”
此时的琳琅意识混沌,刚才的动作亦是本能驱使。
见琳琅迟迟不语,柳青像是当头一个晴天霹雳,兀自嘟囔道:“看来是真的老了,连话都听不清了。”
时间悄然而过,约摸半个时辰,牢房大门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起。一个提着篮子的老妪,佝偻着身躯走进牢房,将硬的像是石头似的干粮,逐个放在每个女囚的跟前。
路过琳琅时,她诧异的抬起头,厌恶地低头看了一眼,暗自说道:“怎么又进来一个?牢头没有通知,看来她今天只能饿着肚子了!”说完,老妪直接越过琳琅,继续分放着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