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等了片刻,却无人回应。过了半晌儿,才见翠儿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到前面,轻语道:“夫人,琳琅去换衣服了。”
三姨娘眨了眨眼,黛眉微皱,“哎,让夫人见笑了!这个琳琅哪儿都好,就是小脸怕见生人!想必是偷偷躲了起来。”
这厢各怀心事的寒暄问暖,那厢琳琅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屋中。
她匆匆关上房门,转身倚靠,小手捂着胸口急促的喘着气。只感觉心脏像是啄米的小鸡,“砰,砰,砰!”不断敲击着手心。
大夫人,李文岚!
十年了,竟然没有一点儿变化。岁月不公,岁月不公啊!琳琅闭上眼睛,布满灰尘的回忆,将她锁在那个黑暗的匣子里。
“金小七!老夫人叫了你半天,还有心思在这儿跳舞?拙手笨脚地,针线活都学不会,以后谁还敢娶你!”
大夫人尖锐的声音出现在芙蓉苑门口,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凉。金小七总是悄悄地躲在芙蓉苑,脑海中回想着白少乘的指点,动作优雅,舞姿卓绝。
听到刺耳的呵斥声,金小七猛地一哆嗦,惊慌下差点儿摔倒。她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道:“太奶奶……?我,我这就过去!”
金小七想要溜走,却被一群老妈妈挡住了去路。
“不必了,既然你这么想跳舞,那我就好好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慧根!”大夫人阴阴一笑,带着她的丫鬟们来到芙蓉苑中。门外早已留下了守备的丫头,她们对此习以为常,只等着大夫人尽情的折磨金小七。
“把她给我绑起来!”大夫人盯着像猫儿般瑟瑟发抖的身子,指着院子中央的一颗大柳树说道:“对,给我绑到树上!然后抓着她的双腿,让她练习劈叉!”
话音落地,便有几个膀大腰圆的老妈妈走上去,提起金小七羸弱的身子,粗鲁的绑到了树干上。瞬间,干裂沟壑的树皮擦在金小七娇嫩的肌肤上,蹭出了一条条醒目的血印。
当两个丫鬟带着狞笑,猛地抬起金小七的双腿时,那股撕裂般的痛楚从双腿发出,整个身子的重量,完全压在紧紧束缚的麻绳上。
一时间,双腿酸麻,后背被粗糙的树皮刮擦,胸前被麻绳紧勒……
各种痛楚像是数不清的针板,直接压在金小七孱弱的身子上。她痛的裂开嘴唇,却不敢吱声。因为金小七知道,若是自己发出声音,哪怕是轻微一哼,都会引来更加残酷的折磨。
泪水一遍遍洗刷着惨白的脸蛋,剧烈的痛楚直接将金小七折磨的昏了过去。大夫人扬了扬眉毛,冷笑道:“这么不经折腾,还学什么跳舞?哼!自不量力!”
琳琅深吸一口气,许久才恢复平静。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曾经发生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醒来后,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当母亲好不容易寻到自己,问及时,又怕因为自己的事情,受到大夫人的迁怒,给母亲带来屈辱。所以,她没有说出口,将全部委屈打碎后,忍着痛咽到肚子里。
大夫人!
琳琅紧紧攥起拳头。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三姨娘不会和你彻底撕破脸。迟早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让你尝尽母亲受过的屈辱,血债血偿!
冗长的回廊将金府一座座别致的小院连在一起,如同一条琉璃丝带上系着数个铃铛,蜿蜒错落,独具匠心。
大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芙蓉苑,在圆圆的拱门下,三姨娘带着一群丫鬟含笑相送。
“姐姐慢走,若有时间,妹妹再去金霄园陪姐姐聊天。”
芙蓉苑,送走了大夫人,三姨娘给丫头们赏了些银子。翠儿一路蹦蹦跳跳地来到琳琅门前。
“琳琅!换好衣服没有啊?”
翠儿站在门外敲门催促,薄薄的红唇像是两瓣红玛瑙,迫不及待地说道:“快点,快点!三姨娘说了,今天是小年集,赏了我们些银子,去集市上买些喜欢的东西!”
“啊!马上就好了。大夫人走了吗?”琳琅灵动的凤眼上惊色未消,凝着细细的柳眉慌忙回应。
“走了!走了!否则我也过不来啊!”
听到翠儿不耐烦的话,琳琅这才放下心,打开房门将翠儿让进去。只见到翠儿双手拿着两只钱袋,像是兔子般跳进屋里,随手将玉丝锦囊一抛,“呶,给你的一份!”
集市上早已车水马龙,熙熙囔囔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汇聚成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每个摊前都有许多人围着讨价还价,称斤问两。
这就是热闹的年集!
“琳琅,等等我!”翠儿左手拿着两串糖葫芦,右手掐着几根糖藕,从拥挤的人群中踮脚张望,终于在年糕摊前寻到琳琅的影子。
“老板,我要这块桂花蜂蜜糕,麻烦给我包起来。”盯着眼前的年糕琳琅陷入回忆,每到小年集母亲总是买一块桂花蜂蜜糕,糊住她要东要西的小嘴。
转眼间十年已过,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老板,照例!”
突然,低沉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一只大手从身后伸了出来,就要拿走琳琅刚选中的年糕。说时迟那时快,琳琅迅速捂住年糕,大声说道:“这块年糕我已经买了!”
谁知对方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高昂着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已经付钱了!”
温润如丝般的声音就回荡在耳畔,带着些许熟悉,带着一丝冷漠。
琳琅蹙眉不悦,愤恨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银狐。还未反应,银狐便扑到她的身上,动作很是亲昵。
黑底银边常衫修饰着伟岸笔直的身躯,一袭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浓密的眉毛叛逆的稍稍向上扬起,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
白少乘诧异看向小金亲昵的人,呵斥声卡在喉咙中,却换成温柔的“小七”二字。琳琅惊慌失措,惶恐地躲避白少乘疑惑的目光,将银狐向前一抛,转身跑掉了。
“琳琅!”
刚刚赶上来的翠儿还没缓过神儿,又开始手忙脚乱地追了上去。
“啊哈,白少爷,不好意思,我忙的差点忘了,这块是给您留的。”老板看到一出闹剧终于落幕,突然喜笑颜开。边说边将包好的年糕递给白少乘。“您看,这桂花蜂蜜糕每年也就您一人买,没想到今年又碰到一个喜欢这种味道的人。你们两个还真是缘分呐!”
白少乘不语,盯着琳琅远去的背影久久沉默。直到年糕店的老板唤了多声“白少爷”后才醒过神来,丢下银子愣愣地转身离去。
“子鸿,走吧!”
在他身后,一个束发之年的男童嘴角带着笑意,听到呼唤后赶紧拿起年糕,小心放在胸口,疾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