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面目全非、去向不明……妖月觉得每一个词都变成了一把尖刀，一下下割裂他的胸膛，撕碎他的心。
如果那个女子是岁岁，她为何还不来找他？如果她真的是她，那么她究竟受了多少罪？
偷偷往书房里探了探头，江念的大眼睛骨碌转了下，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因为爹爹此刻正在作画。而且画的肯定都是一个绝色女子，那就是他的娘亲。而此时的爹爹总是隐去了平日的淡淡笑意，整个人笼罩在一层疏离和忧伤之中。
念儿觉得爹爹肯定也像他一样思念着娘亲。
“爹爹。”念儿还是走了进去，站在妖月身侧。
放下了笔。妖月见是念儿眉眼间的哀愁淡去几分，多了丝笑意：“念儿，有事吗？过来坐。”顺手指指身侧的椅子。
念儿小大人一般乖顺地坐在妖月身边，仰头看着他：“爹爹。玉谷儿说她要走了……”说到这里，念儿停住嘴，大眼睛略带了期待地看着妖月。
妖月心里当然明白儿子是希望他能把玉谷儿留下。笑了笑，摸摸念儿的小脑袋：“那就好好送送她。看她缺什么就送些什么。”
听到妖月这么说，念儿皱了眉，低下头，有些苦恼怎么开口。抿了抿唇：“爹爹，你能不能要玉谷儿留下？”念儿觉得玉谷儿似乎很在意爹爹的话。
妖月脑海中出现玉谷儿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的样子。每次他看向她时她又会立即把眼光调开。有时候还会脸红。妖月只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情窦初开，被他的外表吸引了罢了。
但奇怪的是，当妖月低头看向念儿时，玉谷儿灵动水润的眸子竟然和念儿的重合在了一起，盈盈望向他。
心神一动，妖月慢慢给念儿解释：“我知道念儿喜欢和玉谷儿在一起玩。但是玉谷儿有她的家人，有她自己的生活，她是不可能因为我们永远留在这里的。如果你把她留下，她的家人会很……难过。”很痛苦。正如此刻的他和念儿一般。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家人，每日忧心焦虑，期待，失望，煎熬……
念儿的神情慢慢变得失落，起身道：“爹爹，孩儿知道了。”说完低着头往外走。
望着念儿的小小身影，妖月的心口隐隐钝痛。
江岁岁隔着桌子坐在妖月对面。面色平静，其实她心里是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妖月忽然找她来干什么。自从她来到谷内，妖月几乎很少跟她单独见面。尤其这次还是他主动找她来的。
莫非他记起了那晚的事？
不会吧。喝的那么醉。时候她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话他就趴在她身上昏睡过去了。别看他表面上看起来高高瘦瘦的，衣服里的身体却是很有料的。肌肉快快分明，线条流畅，没有一点赘肉。因此……他很沉！他忽然间昏睡过去，整个重量压下来，压得江岁岁差点断气。
“你觉得怎么样？”
江岁岁猛然听见这么一句话没前没后的，怔怔地看向妖月。
好吧。刚才是她走神儿了。看到妖月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江岁岁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你是说……”走神儿也得装装样子啊。
妖月倒不计较，重复了一下自己的意思：“我是问你来自哪里，要去哪里，如果没有地方去想不想以后就留在谷中。”
“啊？”显然没有料到妖月会开口留她，江岁岁有些吃惊，“我……我……我确实没地方可去。所以才一直不走……至于我的身世我能跟你说明白的时候自然会说。但是现在还不行。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对你们都没有恶意的。”
点点头，妖月单手扶在桌子上，身子稍稍往前倾斜：“你不必交代你的身世。这里也不会有人查你。我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留在谷中。因为念儿很想你留下。既然你真的没地方去不然就在这里。”
啊？原来是为了念儿。那你呢？
江岁岁当然不会这么问他了，只是心口闷闷的，说不失落是假的。
低垂了眼睑，泪光闪了闪，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又抬头看向妖月：“让我想想。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
妖月有些迷惑地看着“玉谷儿”僵硬的背影，心里一闪而过什么。却是没有抓住，也没有那份心思去琢磨她的情绪。他的心门已经关闭，不会再为任何人打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江岁岁都是能不见妖月便不见。即使远远看到他也是尽量避着走。
但说来也奇怪了，越是想躲一个人，他的身影越是到处都是。一早去溪边淘米都能遇到他去练剑。擦肩而过，江岁岁忍不住低头。对于他的眼神只做没在意地点头而过。
“玉谷儿”这样的怪异情况多了，妖月也不再在意，只是偶尔会在唇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脑海中浮现那个精灵般的女子。岁岁的小脾气，岁岁气鼓鼓的小脸，岁岁赌气的时候笨拙又故作坚强的模样……心口的刺痛让妖月加快了脚步，索性身形一动，足尖点地飞跃而起，手中剑横扫而过，草木纷纷飞折。漫天桃花雨……
这一日下午，江岁岁把自制的秋千弄好的时候，念儿尽管平日故作小大人儿也是忍不住大眼睛闪动起好奇和兴奋。
江岁岁满意地请儿子坐上去，告诉他如何用力，如何掌握平衡后，用力一推，念儿兴奋地咯咯笑起来。
终究只是个小屁孩儿！嘿嘿！
早就看到小蛇忍不住好奇，却又故作不屑地眼神频频往这里瞄。但江岁岁还不想打破此刻和儿子相处的快乐时光。推着念儿越荡越高。
终于累了，江岁岁也有些乏了，慢慢让秋千慢下来，念儿仍旧抬头看着江岁岁说：“玉谷儿，你们家乡还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啊~多了去了！”江岁岁笑眯眯地抚摸着念儿的小脑袋，“我们家乡那里有专门供孩子游玩的游乐场。里面有旋转木马、碰碰车、过山车，还有海盗船、摩天轮。可刺激了呢。”
“啊……”光是听着这些稀奇古怪的词儿念儿的眼睛里就已经露出了向往，“那有时间你能不能带我去玩儿？”
去玩儿啊？好吧，暂且答应你。不过不是带你去，而是为娘要亲手帮你建一个游乐场。
江岁岁笑呵呵地点头答应，看着念儿的眼睛里自然流露着浓浓的母爱光辉。
“姑娘，你回来了？”
忽然，身后一个略带激动的熟悉声音响起。
江岁岁的后背一僵——尹克西？
有些僵硬地转身，江岁岁尽量自然地跟一身劲装，挺身而立的尹克西打招呼：“你好。我……我是玉谷儿。请问你是谁？”
玉谷儿？尹克西微微皱了眉，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刀锋般扫向江岁岁，让她忍不住心里发虚。
“在下尹克西。”尹克西一抱拳，“刚才把你认成了一个……故人。”
“呵呵呵……相识就是有缘。有缘……”江岁岁打着马虎眼。
“尹叔！”江念欢呼一声，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向尹克西。
一弯腰，尹克西把念儿扛到了肩上，有力的手臂一举，念儿被他举在半空中。
第一次，江岁岁看到尹克西这个铁汉露出这么迷人的笑容——有点傻，但很愉悦的笑。
“念儿长大了。”尹克西一贯深沉的声音虽然波澜不惊，但那眼睛里闪动的光芒透露着喜悦和疼爱。
“尹叔，念儿学了很多东西呢。我的轻功轻功也进步了呢。”念儿像个邀功的孩子，满脸都是骄傲和炫耀。
“哦？”尹克西把念儿抱在怀里。“等会儿我看看。”
“好！”念儿一口答应。说完才发现“玉谷儿”还在一旁，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互动。念儿不禁红了脸，小身子扭动了几下。
尹克西随即放他下地：“尹叔还有事。你先和……玉谷儿姑娘一起玩。”说完冲江岁岁点点头转身走了。
江岁岁看着尹克西挺拔结实的后背发呆。几年不见，这个沉默内敛的男人竟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看得出，他对念儿是真的喜爱宠溺的。
忽然，尹克西回头，正好对上江岁岁怔忡柔软的目光。他锐利的眼睛精光一闪，直直地望进江岁岁心里，让她心口一颤收回了目光。
尹克西的眼睛在江岁岁身上一扫，继续回头走路，转瞬消失在前面的回廊拐角。想是去找妖月了。
江岁岁心里舒了口气。跟妖月在一起都没有这么紧张。没想到几年不见，尹克西成熟了很多。而且习武之人眼光之锐利真的让她有些心虚。
没想到尹克西看背影竟然就把她和原来的江岁岁结合到了一起。怎么妖月就是发现不了呢。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想着江岁岁的鼻子又开始发酸。眼泪涌上来。
一路向妖月书房走去，尹克西心头仍然念着那个背影——像，实在是太像了。只看背影，同样的一身冰蓝，还有那声音，尹克西几乎以为是江岁岁回来了。看到玉谷儿有些陌生的脸时，尹克西知道自己心中的失落有多重。
“启禀主上，属下发现了那名女子的行踪。但踪迹到了瓜州便断了。”尹克西的话让妖月皱起了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