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陈将军么,他要布军应付密衍国,但还是抽了部分人马,进京勤王保驾。我想太子妃的死讯传出以后,暂住在京都的二皇子立刻就会引人冲进皇宫。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在京师的大街上,和陈将军的兵马交锋了。”
“朕真的没有想到,你这个看似无害,身后又无支撑的小小女子竟然深谋远虑,不知在暗中使了什么手段,把东、西两面军的最高将领都哄得服服帖帖,暂且听从你的命令。”皇帝冷笑着说道:“哼,你可真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啊。朕,真的不该小看你!”
“父皇,儿臣和你其实心里都知道,论资质,论才能,论名望,都是楚王最好,他才是最佳的帝王人选。可是你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他的将来,这不仅是因为楚王有段时间太过张扬,名目张胆地觊觎帝位,而是你打小就不喜欢有一个太能干,抢去兄弟和父亲所有光辉的儿子。”
皇帝默然不语,在他临终前,我也没有太多顾忌,将他心里的阴暗面狠狠撕开。对于一般人来说,儿子有出息,青出于蓝,可以壮大家业,当父亲的自然欢喜;但对于帝王来说,有这种才能胜远于他的儿子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
若在乱世还好,父子俩正好相互依靠,同心同德地打下江山;但守着太平盛世,看着儿子光芒万丈,以少年之身就能做到他这个帝王做不到的事,比天子还受大臣与民众拥护和爱戴,皇帝心中大大不悦,自然不肯向旁人承认他对亲子的嫉妒和怨恨。
所以,这才是皇帝偏心于五皇子的真正原因。
我相信,这位性格扭曲的大叔并不是瞎子,他早已看出长子病弱,注定夭折;次子阴毒,不适合为君,他也只有把最后的希望放到不那么过分的幼子身上。
仅凭这一点,我就觉得他这个皇帝当得不算成功,不管他前半生做出了什么好的政绩,但以喜好与可笑的嫉恨心理选择下任天子,当真是幼稚与不智之极。
沉默了片刻,皇帝终于涩然开口,缓缓说了下去。
“琰风目前的情况,不适合为君主,他若当了下任天子,岂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儿臣本来也没有想过控制琰风,把持朝政;不管是形式上还是实际中,儿臣都没有那份雄心壮志。不仅如此,儿臣也不许别人随心所欲地操纵琰风,包括母后在内。”
“是吗?”
“父皇,难道你对琰风就真的全无一丝父子之情吗?你明明知道,五皇子即位后,贤妃肯定会找借口杀掉其他几位皇子。到了那时,我们被诛不说,就只提那二皇子,他此刻不反,到时也会作乱了。”
“难道三皇儿做了天子,你和朕那个手段厉害的好皇后就会放过燕宁与瑶宸了吗?”
“瑶宸公主是我和琰风最疼的妹妹,我们日后会好好待她,许她富贵与自在;至于五皇子嘛,只要月隐有福气成为新的皇后,做了天下最尊贵和最有权势的女人,儿臣便有办法让母后不伤害他。当然,前提是五皇子与贤妃娘娘循规蹈矩,不给琰风和儿臣惹来麻烦与风波。”
“如果三皇儿继位后,你是否打算让左、右两位臣相,与你收服的几位将军共同议政,暂且主持国事与军政要务?”
我缓缓点头,突又想到一事便沉声说道:“儿臣向父皇保证的事绝对不假,不过二皇子叛乱,他又涉嫌杀害太子,大臣和百姓们都亲眼目睹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儿臣可保不住他与他的族人。”
我虽不忍牵连无辜,但也无法左右古代皇朝定下的法制。
“你穷尽心思,立保三皇儿登基,如此殚精竭力,就真的没有为你宫家打算?”皇帝似乎没有异议,若换了他也要灭掉二皇子全族。
“儿臣的父亲与兄长是朝中大臣,他们自会尽职尽责为天子办事,为百姓谋福。与此相对,他们收获多少也是应当的。不过,儿臣自然会监督,以示公正。”
“你如今虽然能号令东、西两方面的军力,但你守不住这片江山。因为,你是女人,朕太了解朕那两位大将军了。他们能力出众,皆有豺狼之心,都不可能安心屈服在一个女人的裙下,你是按不住他们的。”
皇帝终于问到这件事,我自然不假思索,如实回禀。
“请父皇放心,若你平心静气地好好想一想,放下成见与偏好,传位于琰风……儿臣保证,他很快就会恢复心智,顶多一年后还会完全恢复记忆。到时,他自有办法统领大军,攘内安外,以保皇朝万代安宁。”
我话音落下,之前还一脸倦容,死气沉沉的皇帝突然放声大声,让笔下如飞,一直记录的史官和我都猛吃了一惊。
没笑多久,皇帝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的身体轻轻痉挛,目光却一直盯在我身上,似乎在打量我的神色,在确定我没有说谎之后,笑得更加不可抑制了。
我耐心等病人恢复平静,慢慢再说:“父皇,儿臣有想守护的东西,这很好笑吗?”
“朕只道你有什么天大的野心,没想到此刻终于看明白了,原来你是被朕那傻儿子迷住了!”
我皱起眉头,很少听见皇帝说出这样粗俗的话,心里稍觉怪异。但我做事从不后悔,为了薄琰风做的这一切,就算会造成一些杀戮,我也只有硬起心肠,坚持下去。
“哈哈哈,这很好,很好!咳咳……朕,朕没有想到,朕的三皇儿如此厉害,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他,他就算这样了,也能得到你的帮助,毫不操心地顺利身登大宝之位。哈哈哈……咳,咳咳,朕的三皇儿,果真是最能干和最有福气的一位!这次,连上苍都要,要助他;朕,朕也就没有遗憾了。”
“儿臣可否认为,父皇这是认可了儿臣所说,心甘情愿地让琰风继位了?”我听皇帝的语声中竟然还带着自豪与欣慰,知他最终改变了主意,忍不住大喜过望。
“你说得不错,此刻就快让三皇儿和朕之前宣的那几位大臣进来吧。”皇帝终于止住了让他更加痛苦的大笑,他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淡淡吩咐。
“多谢父皇成全!”我终于体会到些许胜利的滋味,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宫月隐,但愿你日后,不要为此刻所做的事而后悔!”
听见皇帝突然迸出的这句话,我心中不舒服的怪异感觉增多了,但如今情势紧迫,为了不让皇帝又改变心意,我不及细想也没有时间追问,连忙让倪云杰快带薄琰风和皇帝信任的重臣进来。
很快地,薄琰风到了,皇帝早已让人取来从开国君主历代传下的大铁弓与羽箭。薄氏每一代的君主继位,除了接过传国玉玺与诏书之外,还要继承这把象征王权的沉重铁弓与几只特制的加长羽箭。
我见了这张弓,知道事态已按我的想法,发展为定局,回头瞅见薄琰风对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不说话,深觉无聊便左看右瞧的画面,饶是这般紧张的局势,心中也止不住想笑。
皇帝躺在龙榻上正式做出决定,传位于三皇子,让他指定的这几位大臣暂且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