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低头看着面前的白粥，好像这里面会开出花一样。就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梦一场，但她也不会忘记自己居然和凌霄接吻了。
“我怕……我把自己弄丢了。”黄灿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地说。
1
第二天，当闹钟响起的时候，黄灿发现自己连把闹钟关掉的力气都没有。她勉强起身，觉得浑身上下都说不出地难受，真想干脆不去公司，而是躺在家里睡上一天。可是，她已经27岁了，不能那么任性。
“早。”
黄灿走下楼，疲惫地和黄丽丽打招呼，慢慢吃起了早饭。凌霄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没想到黄灿居然会早起，对她多看了几眼，发现她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不由得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要去上班。”
黄灿其实很不想和凌霄说话，但还是只能回答。她低头看着面前的白粥，好像这里面会开出花一样。就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梦一场，但她也不会忘记自己居然和凌霄接吻了。
我们接吻了……那可是我的初吻！初吻不是要留给自己最爱的人吗，可我怎么会和凌霄……而且我居然不觉得恶心，不觉得讨厌……我是疯了吗？
“黄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没发烧啊。”
凌霄伸出手，在黄灿额头上轻轻拂过，而黄灿再一次愣住了。她低着头不敢看凌霄，突然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才好。虽然他的手掌在她额前只停留了几秒，可她总觉得额头烫得惊人，就好像要烧起来了。
“黄灿，你难受的话就别去了。”
“可以……不去吗？”黄灿继续低着头问。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诧异。
凌霄沉默半晌，耐心解释：“上学的时候身体不舒服还能请病假，上班了当然也可以，身体总是第一位的。”
“哦。”黄灿倦倦地点头。
“黄灿，你干吗老低着头啊，你落枕了？”
黄丽丽的声音让心虚的黄灿浑身一颤。她下意识抬起头，一下子跌入凌霄若有所思的眼眸，急忙再次低下头。她心中暗骂自己没用，强迫自己与凌霄对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没有落枕，只是脖子有点不舒服。”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呢。”黄丽丽嘟囔。
“别胡说，我怎么会做亏心事。凌霄，我要向谁请假？”
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黄灿鼓足勇气，故意和凌霄说话来证明自己心里没鬼。凌霄微微一笑，说：“你的直属领导是丹尼尔，你和他说吧。”
“那你帮我打电话给他，就说我要请三天假。不，还是两天好了。这样加上周末就能休息四天。”
黄灿把手机递给凌霄。凌霄问：“你不自己打吗？”
“我不敢说。以前也是妈妈帮我请假的……”
黄灿说着，神色又黯然起来。凌霄叹口气，接过了手机。他给丹尼尔打电话，神情严肃地说黄灿现在已经病到连下床都下不了的地步，连她挣扎着去上班却无力跌倒的细节都说出来了，听得黄灿目瞪口呆。后来，他挂断电话，淡淡地说：“搞定。”
“凌霄，我没看出来你那么会说谎啊。我只是有点难受罢了，你说的好像我快死了。”
“这样才能体现出你请假的无奈，塑造你认真工作的良好形象。”
“凌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和几个男生一起没交作业，大家都说没带，就你说没做。后来他们没事，而你被老师罚站。你怎么也会撒谎了？”
“有这件事？”
“当然有了！很多人都背后笑话你傻，当然还有更多女生为了你，诅咒老师一辈子都吃方便面没调味包。凌霄，你怎么做到撒谎的时候面不改色，简直和真的一样，你教教我啊。”
“你要学这个？”
“嗯，以后肯定用得到。”
黄灿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凌霄只能告诉她秘诀：“你要骗别人，首先要骗自己。连你自己都相信了，都被骗到了，说出来的话才像是真的，也才能骗到别人。”
“啊？”黄灿没听懂。
“别说话了，吃饭吧。你这样会消化不良的。”
“呕……”
说话期间，黄灿突然捂着嘴巴去了洗手间。她的头晕晕的，嘴里一点味道都没，吃了一口腌黄瓜后才觉得舒服了很多。她和凌霄对话的时候，黄丽丽默默听着没插嘴，但黄灿去卫生间吐的时候，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看着递水给黄灿的凌霄，再看着一脸菜色的黄灿，忍不住问：“黄灿，你是不是有了？”
“有什么了？”黄灿茫然问。
“孩子啊！不是说女人怀孕了就会头晕想吐，还爱吃酸的吗？”
“噗！”
黄灿嘴里的水一下子就喷了出来，坐在她对面的黄丽丽正好洗了个头。黄丽丽气得发疯，怒气冲冲地大吼：“你干什么啊，报复我啊！你敢怀孕我还不敢说了！”
“我怎么会怀……怎么会那个，你不要诬赖我！”
“可你的症状确实很像，你反应那么大干吗？难道这孩子不是姐夫的？”
姐妹俩越吵越凶，凌霄的脸绿了，他重重一拍桌子，黄灿和黄丽丽都安静了下来。黄灿捂住腹部，眼泪又要流下来了。她凄凄惨惨地看着凌霄，满脸绝望，凌霄叹了一口气说：“你不会怀孕，别听黄丽丽瞎说。”
“别说那个词……真的吗？”
“嗯。”
“姐夫，你怎么那么确定？难道你……”
黄丽丽眼珠子一转，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结婚后还是没小孩，也懂凌霄为什么对黄灿会这样百般忍让。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凌霄，目光中有惊奇也有怜悯。凌霄极力控制住自己想把黄丽丽痛揍一顿的情绪，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黄丽丽你该去上课了。黄灿你就待在家里吧，我一个小时后回来。”
“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陪你。”
只是这样简短的三个字，却轻易击中了黄灿的心房。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她有多害怕，又多么希望有人能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承担这些烦恼与忧愁。黄灿的眼中迅速浮起了一层雾气，转过身，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哦。”
凌霄和黄丽丽出门后，家里安静下来，这让习惯了热闹的黄灿有点不习惯。她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就会想起父母的离婚，外婆的去世，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初吻，所以只能极力让自己忙碌。
黄灿决定把家里好好打扫一遍。
家务一向由阿姨做，凌霄偶尔也做，她和黄丽丽从来没动过手。她原想把别墅的地通通拖一遍，后来发现房间实在太大了，根本打扫不完。于是，她很聪明地选择了整理房间——比起扫地、拖地来，这个更能看出成绩。
黄丽丽的房间不许她进，整理自己的房间看不出成绩，客厅大得吓人……不如就从凌霄的书房入手吧。
黄灿走进凌霄的书房，硬是从凌霄整齐的书本中找到了一根头发丝，又从光可照人的桌子上找到了一个手指印，细心擦拭，觉得书房被自己打扫得真是太干净了。她擦拭书架的时候，发现书架底层有一个保险箱。她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很想打开看看，但试了凌霄的生日，她的生日，还有乱七八糟的数字，却怎么都打不开。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急忙把保险箱放好，正好回给凌霄一个笑脸。
“你在做什么？”
“打扫房间啊。”黄灿晃晃手里的抹布。
“你不用做这些活。”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样就能……不胡思乱想了。”
黄灿轻声说，而凌霄轻轻拍拍她的头。黄灿问：“你有我爸妈的联系方式吗？”
“你想联系他们？”
“嗯，有些话我要问清楚。”
“抱歉，我没他们的电话号码。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那他们是怎么找我的？”
“你们从来不联系。”
“这样啊。他们离婚后就不管我了吗？”
“不是他们不管你，是你不要他们管。你把手机号码换了，也搬了家，他们在国外，根本无法和你联系。我想，他们还是关心你的。”
黄灿沉默半晌，然后问：“凌霄，我能去看看外婆的墓地吗？”
2
天空阴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
手捧鲜花，黄灿和凌霄一起站在外婆的墓碑前。看着黑色墓碑上灰白色的照片，看着那个慈祥微笑的老人，黄灿一下子跪倒在墓碑前。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凌霄站在她身后，默默为她撑伞。泪眼朦胧中，她好像看见外婆正在对她微笑。
“灿灿，不要哭，你看你的脸都哭成小花猫了。”外婆亲切地对她说。
“我的裙子脏了，这可是新买的。”幼年的黄灿一边抽泣一边说。
“脏了没关系，洗干净不就好了？”
“那也是脏了。”
“灿灿，当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能改变的时候，你再哭也没用，我们就要往好处想。外婆能把裙子洗得干干净净的，谁都看不出，还有糖给你吃哦。你看。”
外婆说着，拿出一颗红色的糖果放在黄灿手心，黄灿一下子就忘记了裙子肮脏的苦恼。外婆摸摸黄灿的头，笑眯眯地说：“灿灿，人这一辈子啊，有谁会顺风顺水？就算路再难，咱也要走下去。不开心的时候啊，就想想开心的事情，而且坏事过后说不定就有好事等着你。”
“外婆，为什么你总是开开心心的？”
“因为外婆容易满足啊。想要的少了，就会觉得自己得到多了，当然就会开心了。”
外婆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但这个慈祥的老人已经永远离开她了。外婆说过坏事过后就是好事，可为什么她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她觉得自己站在深渊里，看不到一丝光亮。她拼命恢复心情，抽泣着问凌霄：“外婆她是怎么走的？”
“外婆是睡觉的时候离开的。她的身体一向很好，走得很安静。”
“嗯，妈妈说这样的‘喜丧’是最好的。外婆是好人，当然应该这样。”
黄灿想起外婆，眼泪又止不住地流。因为一整天没吃东西的关系，她觉得浑身无力，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她把花放在外婆墓前，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凌霄稳稳扶住了她。她的身体软软地靠在凌霄身上，看着凌霄撑着伞的安静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天，也下着雨，凌霄也是这样撑伞站在我面前……他穿着运动服，他伸出手擦我的眼泪，他把我抱在怀里……周围的人影一下下闪过……我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唱歌、一起跑步、一起接吻……
黄灿捂住了头。
她只觉得面前有一片白雾，真实的记忆就在白雾之后，但是怎么也触及不到。她皱着眉大口喘息，凌霄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只是摇头。她看着凌霄关切的面容，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凌霄，我们是不是曾经很相爱？
可是……我为什么会忘了你？
“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有一点头晕，现在好了。凌霄，你还有什么糟糕的事情没告诉我的，一起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
黄灿紧张地看着凌霄，已经做好了昏厥的准备。凌霄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没有了。”
“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
“好，我相信你。但愿这是最后一件糟糕的事情了。凌霄，我不会沉浸在悲伤里，因为外婆一定不希望我这样。我会更努力、更快乐地生活，让她高兴，让她放心。”黄灿轻声说，努力不哭。
“嗯，我相信这才是她想看到的。”
下着雨的午后，阴冷的墓园里，凌霄撑着伞，一直站在黄灿身旁。黄灿看着阴霾的天空，再看着凌霄，心好像被什么填满，只觉得暖暖的。
凌霄，我是那么惶恐，是那么寂寞。可是，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黄灿在心里说，但她没有告诉凌霄。
就在气氛有些暧昧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人是李子涵，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她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轻声说：“喂，李子涵？”
“灿灿，我昨天做完手术，现在刚到医院。听说凌霄昨天来找你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
“那就是有过什么事？”李子涵敏感地问。
“那个……”
“你在哪？”
“在墓园。”
“一个人吗？”
“不，我和凌霄在一起。李子涵，我好像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想见你可以吗？”
“当然。我随时欢迎你来。”
“那我明天去找你。”
挂断电话后，黄灿轻轻舒了一口气。她留恋地看了一眼外婆的墓碑，对凌霄说：“走吧。”
“一会儿想去哪里？”
“去超市吧。还有游乐园。还有电影院。”
黄灿一口气说了无数个地方，拽着凌霄的袖子就往停车场走去。凌霄只好陪她去超市大采购，和她一起去游乐场坐摩天轮，和她一起去电影院看动画片……他觉得自己已经有十年没这样累过了。他们玩了整整一天，黄灿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眯眯说：“凌霄，我请你吃晚饭怎么样？”
“嗯。”
“你想吃什么？”
“随你。”
“这可是你说的。”黄灿阴险地笑了。
当凌霄听从黄灿指挥，开车到夜市的时候，觉得自己都要迈不动步子了。他厌恶地看着肮脏的地面、喧嚣的人群，而黄灿不管不顾就往里面走。她见凌霄不动弹，就去拉他：“快走啦！”
她的手抓住凌霄的衣袖。凌霄低头看着这只小手，只觉得心被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他轻轻叹了口气，顺从地跟在黄灿身后，和她一起进了一家破旧的小店。
“老板，给我一条烤鱼、一盆小龙虾，谢谢！”
黄灿熟练地点了菜，然后玩起了手机。凌霄环视四周，忍不住问：“你常来？”
“没啊，第一次。”
“那你怎么知道要点什么？是看的推荐菜吗？”
“哪有那么复杂，看大家都吃什么就知道了啊！”
黄灿满脸写着“凌霄你真笨”，凌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当红艳艳的烤鱼和小龙虾终于上来的时候，她抓起一个龙虾就往嘴里送，眼睛一亮：“味道真不错！凌霄，你也吃啊！”
“嗯。”凌霄点头，但是没有动筷子。
一个小时后，黄灿捂着肚子，艰难地走出了店门。她觉得只要再多喝一口水，她就会爆炸。凌霄看到她的样子真是好气又好笑，而黄灿居然怪起了他：“你怎么什么都不吃啊，害得我现在这么撑！”
“又没人逼你把它吃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