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弓家这个旧宅子才有这么大的议事厅,一溜的靠背大椅子,隔着茶几排成两排,一直排到了门口。现如今,虽没有女眷参加,但主要的管事都来了,五六十个座位坐满了人,一个个正襟危坐地看着走进来的慎芮。
慎芮穿了一条高腰的淡紫绣花襦裙,走得快时,裙脚飞扬,很是飘逸。她边走边回头、低头、转着身子看自己的‘仙气’。后边跟着的绿水,没大没小地笑话她。迈进门槛时,慎芮都还支着胳膊甩帕子,一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立刻直腰抬头,收了笑脸,双手交握,小碎步地走到弓楠旁边站住。
弓楠低笑一声,抬起胳膊,握住她的手,说:“别怕,叔伯们想了解一点情况,有什么就说什么。”
“那就问吧。”慎芮笑呵呵的。
弓柏从慎芮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看,愣是没看出她‘害怕’的一点迹象。“慎嫂子,为何让付家与我们合伙?”
慎芮把帕子按在嘴角上,呵呵笑起来,“哎呀——,这不是奴家出身低,扶不了正嘛——,用这赚钱的主意,找个大靠山做娘家罢了——,付大哥和我结了金兰,成了兄妹,就没人再说奴家出身低了吧——?”
这娇滴滴的声音一出,惊得弓柏直抚胳膊,鸡皮胳膊起了满身。弓楠无奈地遮住眼睛,知道身旁这人的小心眼毛病犯了。
五堂叔指指慎芮,气得嘴唇直哆嗦,“真是胡闹!胡闹至极!说说你这主意到底能赚多少钱?是怎么想出来的?”说完,又挺大声地自言自语道:“一个内宅妇人,再聪明又能如何?夫家不看重,你什么也不是!”
“唉!”慎芮幽怨地一叹,抬步迈过弓楠,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里——那是弓家主母坐的位置。“不是分了家吗?我的本意只是我们二房和付家合作就行了,不必动用大家的财产。但二爷一心想着叔伯、兄弟们,说什么挣钱一起挣。二爷现在看到了吧?大家不同意!不同意就算了呗。”说着,大幅度地甩甩袖子,低头去理袖上的褶子。从她袖口晃悠悠飘下一张纸来,上边写满了字,刚好落在堂中央。
“哎呀——!”慎芮假模假样地惊叫一声,站起身就要去拾。
弓柏一个箭步走上前,捡了起来,大声朗读:“顺远城近一年借贷银两有……商家、官府雇佣镖局运送银两有……京城……本金若投十万两银子,全国一年利润约……”
慎芮一脸被发现秘密的懊悔。弓柏嘴角噙笑,嘲讽地看她一眼。你不是想演戏吗?我配合你。
大家听完这个调查数据,一下又激动地嗡嗡起来。
进了议事厅就一直神游的二老爷忽然说话了,“慎氏扶正的事,可以商量,哪能随便找个外人做这么大的交换?谁才是你的靠山,你得分清楚。”
“就是嘛。慎氏,你和付丞结拜前,和老二商量过没有?付家比我们弓家有势,和他合伙,你之前应该跟我们长辈商量一下吧?”几个堂叔七嘴八舌地埋怨慎芮。
弓楠有些不悦,“付丞和芮儿结拜,我就在旁边。”
“那也应该是你和付丞结拜,怎么变成慎氏了?她一个妇人家,怎么方便和他来往?”
“哎哎哎——各位老爷,我和付丞结拜,是想博个出身,好抬高自己的身价。这主意是我出的,干吗揪着二爷不放?”慎芮挥着帕子,把大家的眼睛招呼到自己身上,“看来大家都想投钱占份子,那这事就这么着了。”
她坐那个位置,就已经让一些人不满了,现在一听她这说一不二的语气,更生气了,“弓家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妾发号施令了?”
弓楠眯眯眼睛,十分冷淡疏离地瞧向说话的人,“栎堂弟,我很不喜欢你说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那个‘栎堂弟’脸色有些红,尴尬在当场。他的亲爹可不乐意了,“慎氏没有扶正,可不就是个小妾吗?她虽然出了这个主意,却找了一个强势的合伙人来,这事做得就是不对。扶正什么的,以后再说吧。能不能挣钱还两说呢。”
“五堂叔,之所以找付丞合伙,是因为我们弓家势单力薄,无法做成票号生意。慎氏一直在跟众位长辈们开玩笑。结拜之事,是付丞一力促成,我顺水推舟帮慎氏答应罢了。扶正的事,没有可商量的。就算不给付丞面子,大家也得给我面子。我是——一定要把慎芮扶正的!”
“什么?!一定!你还没正式当族长呢,就耍上威风了!我也在这儿放句话:我们就是不答应慎氏做弓家主母!我看你能怎么着?!”五堂叔气势汹汹地吼叫完,左右看看同辈的人,寻求大家的认同。几个叔伯互相看看,没有答话。当初嫌弃人家出身低,现在有个背景强大的‘娘家’了,怎么再拿这个说事?
弓楠的婚姻可以给弓家带来利益,所以才阻止慎芮这个‘煮熟的鸭子’扶正。结果,慎芮给弓家带来了付家。和付家的合作能不能带来利润先不说,她给自己博了个好出身倒是真的。
弓楠坐着没动,脸上也没有更大神色变化,只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慎芮无聊地抖抖手里的帕子,无精打采地说道:“算了,不扶正就不扶正。给我一纸休书,还我个自由身吧。这要求可不算过分,生了两个儿子,没功劳也有苦劳;现如今又给你们指明了一条生财之路,用来换个自由身,绰绰有余了……”
谁都没料到慎芮这么说,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弓楠的脸上血色全无,大口地喘了两口气,忽然用拳头按住胸口,痛得弯下腰去。
“啊!”慎芮被弓楠的反应吓得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一把抱住弓楠,嘴里乱叫:“你怎么了?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