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对爷爷长久的不满和畏惧,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了。
这一年以来,我遇到太多的事情,而且我面临危险的情况,多不胜数,现在细细想来,能一次次脱离险境,这真是我运气好的原因吗?或许这份幸运的背后,存在着爷爷的付出吧,不管怎么说,对此越来越了解后,我反正真的相信世上有所为福报了。
我低头不说话,忽然感觉有只粗糙的手,摸在我头上,抬头看去,陶老头有些吃力的摸着我的头,眼神温柔。
“以后……遇上麻烦就去找言洛吧。”陶老头微叹一声,说,以后我帮不到你了,我微微皱眉,他解释道,言洛是我最出色的弟子,他远比我更有天赋,他的成就早就超过我了。
我眼皮微跳,陶老头这话,似乎有些临终托孤的意味了,虽然说对象是我。
我想起爷爷曾经在我去上大学的时候,送我的桃木项链,说是那个叫‘顾言洛’的大师所制,让我一定随身携带,爷爷不找陶老头,桃木项链反而是‘顾言洛’所做,或许这是爷爷的意思,或许这是陶老头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这所谓的顾言洛,听起来似乎都很厉害的样子。
房内檀香渺渺,清淡的香气让人身心舒缓,手里拿着陶老头给我的联系方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我一直不怎么感冒的老头子,居然这么关心我。
或许顾言洛的联系方式,才是陶老头今天叫我来的真正目的,他不放心我,替我留下一条安全的退路。
只是我有些没想通他为什么要把这幅画给我,是因为这是他的钟爱之物,寿命无多了,所以想要转赠给我保存吗?
“我一生未娶,你是老刘的孙子,于我而言,视你如己出,一些事情不要过于执迷,有时换个角度去观察,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陶老头缓缓说,他在规劝我不要只从表面去判断事情,这理谁都知道,只是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微微点头,伸手抚摸装画的盒子,心里不由自主泛出一股古怪的感觉,忍不住去琢磨这画有什么特殊,陶老头自己都说了,这只是个普通画师的作品。
聊了这么久,我心头的确通达了不少,隔了会儿,不见陶老头说话,我奇怪抬头看去。
陶老头笔直端坐,闭着眼,没一点动静,我愣愣看了他一会,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球都没转动一下,我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赶忙起身凑近伸食指在陶老头鼻子下放了会,手指微微一僵,盯着陶老头,我慢慢收回手指。
陶老头鼻翼下冰冷,半天没有呼吸,他总不至于憋呼吸逗我玩吧?
我坐在他身边半天没回过神,直到之前给我开门那小道童忽然冲进来,扑到陶老头身边,抱着他嚎啕大哭,我这才反应过来,陶老头竟然真的死了,就在我面前,根本没有给我留下丝毫反应时间,无声无息的就走了。
小道童哭的很惨,看得出,他跟陶老头的关系很亲近,声音哽咽的让人心疼,直到哭的快要接不上气,小道童才离开陶老头,退后几步,恭敬跪下,重重磕了九个响头,才顾得上摸一把眼泪。
“你走吧,剩下的事情师父有布置了。”小道童头也不回的说。
“陶道长,他知道自己今天会……”
“是的,师父知道,师父什么都知道……”
小道童呜咽哭着,对我说了两句话后,不再理会我,眼见着陶老头其他徒弟陆续赶来,房内响起此起彼伏悲戚的哭声,我站在一旁,怎么看都像是多余的。
陶老头竟然知道自己今晚会死,我爷爷似乎也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让我今晚要来一趟。
人真的可以对自己的生死预料的这么准吗?听小道童的意思,陶老头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后事,甚至准确的预测到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否则小道童如何会这么准时赶到?
我起身,最后看了陶老头一眼,默默向后退去。
我很清楚,陶老头原本还剩半年寿命,而他为了救我,付出极大的代价,封印了九子怨婴,使他半年的寿命,缩水到这短短两天。
这道观里所有人,包括那小道童在内,全都是陶老头的徒弟,在镇上这不是什么秘密。
早年这山上,就陶老头一个人,道观里冷冷清清,之后他陆陆续续收徒,山上才算稍微有了些人气,而陶老头一直秉承着一丝不苟的态度授徒,他的门下只有弟子,但凡入门,都是他亲自教授,以至于几十年来,道观内没有徒孙一辈,也正是如此,道观上下,全都对陶老头感情极深。
刚出门,就见到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走过来,满面辈色,一靠近就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有药草的味道。
正面对上,我们都是一愣,这人我面熟,他是陶老头最早收的徒弟,他显然也认识我,只是他的神色略微错愕后,他恢复平静时,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眉宇间隐隐透出些让我不解的排斥。
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反感从哪里来,而后很快明白,想必这排斥是源自陶老头。
如果不是我的原因,陶老头还有半年寿命,可我的出现,急剧缩短了这个时间,那晚我虽然没有看到九子怨婴是如何被降服,但陶老头参与的弟子,肯定知道这些事情的内幕。
所以陶老头的弟子会对我排斥,甚至是厌恶都不出奇,中年人没急着去房里,站在对面看着我,也不说话。
迟疑一下,我还是没忍住出声询问,你就是顾言洛?
我本不期待他开口,不想中年人听了,还是摇摇头说,顾言洛是我们的大师兄,许多年前就已经离开道观了,现在不知去向,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说着,他淡淡瞥我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告辞,立马就匆匆向着陶老头的房间走去。
这让我愈加莫名其妙起来,这家伙对我排斥,我能理解,可提到顾言洛时,他言语中甚至已经带上浓烈的反感了。
他愿意跟我说话,或许是因为在陶老头门下最久,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因此就算有所排斥,他也不一定跟其他人一样讨厌我,至于顾言洛……我就有些不太理解了。
比这人还更早入门,我的确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甚至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这顾言洛究竟是什么人?
陶老头弟子中的大师兄,我第一次听到‘顾言洛’这个名字,是爷爷告诉我的,原本还以为这是爷爷当初开典当行时认识的人,谁聊他竟然是陶老头最出色的徒弟。
转身离开道观,我心里有些难受,陶老头因我而死,我却不能留下给他下葬。
他徒弟对我态度很明显,他们丝毫不欢迎我,绝不会同意我留下,我又何必自讨没趣?真想要为陶老头做些什么,也只能从我爷爷身上下手了,按照我爷爷的身份和陶老头的交情,没有人会阻拦我爷爷,也只有他才会被道观弟子所接受。
在山下找到自行车,我心里憋闷的难受,恨不得去镇上找条公狗来日一下。
这些时日,我看过太多曾经难以相信的事情,除了恐惧外,就是难以言喻的力不从心,以及无力感,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碰上这些事,或许没有慕容烟的出现,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去学医,而是选择其他专业,平平凡凡的过去一生。
骑车到了家门口,愣了会神,我有些心烦意乱,把自行车放门口,就朝着镇上走去。
没什么睡意,想着找个地方喝点酒,没想在不远的烧烤店,居然看到二师兄了,这货见我就抱怨,怎么打电话都不接,说好连庆一周的,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有十几个未接,大多是二师兄打的,还有陆圆圆打的,家里人倒是没打显然是知道我晚上有事。
旁边还有二师兄几个哥们,个个喝的面红耳赤,面熟的见我就嚷嚷迟到了罚酒,我没吭声,坐下开瓶子就吹。
“咋了?出啥事了,跟兄弟说说,这一亩三分地上,有人得罪兄弟,老子保准削他!”
二师兄低声跟我说,我愣了下,讪笑一声,不亏是多年的哥们,一眼就看出我有心事,也难怪,按我这性格,有人说要罚酒,我铁定不会喝那么干脆,怎么都要贫两句。
我笑笑说,老子蛋疼,你给我揉揉呗。
“滚!”二师兄白眼一翻,而后眼珠子一转,自作聪明的眼睛一亮,说,是不是最近火气大?不然哥一会儿给你安排安排娱乐活动,绝对水灵活儿好,身体健康……
我正吹着呢,闻言顿时失控,没好意思喷桌上,扭头喷了二师兄一脸啤酒沫子,忍不住笑骂道,艹你大爷的!你丫是警察不?你狗R的一天就把脑子全装裤裆里吧,老子不是为了那破事!
二师兄骂娘,抹着脸说我没良心,好心没好报,而后又小声嘀咕,老子又不带你找花钱的,警察咋了?警察不能找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