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刚由内史迁升为御史大夫的王存皱着眉头，立刻出班启奏道，“皇上，重设四镇之事，事关重大，臣想请问皇上，此事是否已经经由经略詹事府批准？”
皇帝突然设立四镇，明面上是为了保证边关安全，不过这个借口未免太烂了点，只要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可以轻易地判断出，皇帝的这个决定，完完全全都是针对邺侯。
刘裔也好，燕王也好，李乘，刘扬，这些个人全部都是和邺侯对不上眼的，现在皇帝把他们放到四个方向去，就相当于设了个圈圈，把邺侯这只大老虎给困在京畿地区。
这样的事情，邺侯的人自然不可能会轻易就范。
四镇经略使的人选一宣布，邺侯系的人马上就有人率先发难。
一出列，还是个一品大员，新任御史大夫王存，这可是一颗重磅火力。
皇帝听完之后，眉头皱了皱，继而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反问道：“章帝当年设立四镇的时候，可有经过经略詹事府的批准？你王存由内史迁为御史大夫，难道也是由经略詹事府批准的吗？大夏律法哪条规定二品阶的文官大员必须经过经略詹事府批准的？你身为御史大夫不会连武官和文官也分不清楚吧？”
王存被噎得是哑口无言，不错，四镇经略使，听起来这经略两字好像应该属于经略府管辖，但事实上，这个职位偏偏又是文官，说白了点，是比州牧级别更高阶的文官，州牧原为一品衔，但经略使只有二品，当初设置这个职位的时候，只是用来监察州牧一级的高官，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州刺史和郡太守之间，太守品秩比刺史高，但刺史却可以监察太守。
王存悻悻地退了下去，但马上又有另外的人补上，卫尉韩进在王存退下后立马出班劝阻说道：“皇上，虽然说边关有些人的确玩忽职守，让朝廷蒙受损失，但历朝历代，这种事情并不罕见，皇上只要任命得当的州刺史加以监察即可，这经略使，未免大材小用了一些，臣认为，这等大事，应该和大臣们共同商议为好。”
“你说得倒也对，那就票决吧。”皇帝淡淡一笑，回应道。
“票决？”韩进愣了一愣，所谓票决，就是九卿朝议，现在的九卿，太常司马仪，太仆潘越，宗正刘裔，少府詹舟、加上廷尉魏腾，是绝对的反蔡派，如果现在拿去票决，必输无疑。
韩进这一提议，等于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原本是想说让皇帝和大臣们再商量一下，拖延一下时间，即便是要票决，也要等司马仪和潘越这两个任期将满的人退下之后再来，没想到皇帝抽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票决，邺侯必输无疑。
“怎么？有问题吗？蔡相的位置也是票决出来的，不是吗？”皇帝淡淡地问道。
“没…没问题。”韩进看了一旁的蔡阳一眼，这阻截的最后希望，眼看只能方才相爷身上了，如果他没有办法，那谁也没办法了。
但还没等蔡阳开口，皇帝的目光就已经先落在了他身上，问道：“相爷，你有没有问题？”
整个大殿静可闻针落，皇帝这么问，就相当于在问，蔡阳，你服还是不服？
如果蔡阳反对，就相当于明面上和皇帝在作对，君臣间的关系彻底破裂，当然，现在的蔡阳绝对有这个实力，尤其是在京畿地区，皇家六军，至少四支军队是牢牢掌握在他手中的，再往外，冯翔、扶风、弘农、河内、河南、河东六郡也驻扎着他大量亲信军队，他如果想颠覆整个帝国，可以说是只手指间。
蔡阳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皇帝，又扫视了殿内众臣一圈，官靴踩在殿堂光滑的木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大殿的气氛登时诡异了起来，紧张、期待、纠结扭成一团，谁都清楚，他的回答此刻是多么的重要，如果他也反对，就相当于双方立刻刺刀见红，要么认栽，双方继续维持表面的均衡态势。
半晌，他终于是淡淡一笑，回应道：“陛下，没有问题。”
此言一出，可以一下子察觉到大殿上，许多人都悄然松了一口气。
“既然相爷都没有问题了，那事情就这样定了。”皇帝不着痕迹地把手蜷回了袖口中，“第二件事情，最近南方的南趾国蠢蠢欲动，竟然出兵吞占我大夏属国南寮的土地，此事不可容忍，朕立刻着令，新任南镇经略使刘扬出兵平叛。”
“第三件事，东平侯刘裔出朕西域，宗正一职空缺，就让任城侯刘顺接替。”
“第四件事，也是大家最为关心的，皇储问题。”
“皇储…”
皇帝这话，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如果说四镇经略使是一颗重磅炸弹的话，那皇储这个问题，就相当于是一场大地震了。
所有人最终的目标不就是为了它吗。
“皇上心中已经有了皇储的人选了？”蔡阳脸上不见一丝波澜，但起伏的眉角还是让人看出了他的一丝期待。
“当然。”皇帝也是微微一笑，说道，“朕三个女儿中，宣妃之女，刘馨，才得兼备，又身为长女，是皇储不二人选。”
“皇上！”率先站出来的，就是东平侯刘裔，很显然，皇帝的这个决定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大公主虽然颇有才能，但三殿下乃是先皇后的嫡生女，按帝国规矩，皇储首选应该是皇后所生，再下来才是贵妃，所以三殿下才是皇储的不二人选。”
蔡阳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皇帝却率先摆了摆手道：“你说的虽然不无道理，但嫣儿此刻远在南河，远水救不了近火…东平侯不必多说，这是朕的家事，朕自有决断。”
“皇上，君王无家事！”
“东平侯，你要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宗正了。”皇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朕建议你还是早些前往西域赴任才是正事。”
刘裔气得是原本就胖嘟嘟的肥脸涨得像一只被人打气了的蛤蟆一般，哼哧哼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他一甩袖子，气呼呼退回班列。
“皇上，二殿下文才修养…”尹典知道，皇帝这下是认真了，但他身为燕王派系的人，此刻若不再说点什么，恐怕难以向燕王交代。
但他刚开口，皇帝就不由分说，挥手让他退下：“朕乏了，十日后，立储典礼在宣德殿举行，太仆大人，你和礼部司商量一下，看怎么准备吧。”
“退朝！”
皇帝以让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极快地宣布了几件足以影响帝国未来的重要大事，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这次意料外的朝会。
皇帝离开了，大殿上群臣却乱成了一团，有的向蔡阳祝贺的，有的在抱怨的，有的唉声叹气的，有的一脸惊愕中还没反应过来的。
可以说，这次朝会后，最大的输家应该是燕王，除了获得了一个皇帝承认的身份之外，什么都没得到，最大的赢家应该是蔡阳和刘扬，一个终于为他的外甥女获得了他早已觊觎已久的皇储之位，一个则成为了帝国最年轻的割据军阀。
不过，最大赢家之一的蔡阳，脸上却没有半分高兴的表情。
谢绝了所有人的道贺之后，他匆匆回到了邺侯府，转进了内堂密室。
那里，早就有一群人等着。
一见到蔡阳，魏仲率先站了起来，开口问道：“明公，怎么样了？”
“呼！”蔡阳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软椅上，搓了搓发冷的双手，说道，“不出你的意料，皇上确立了皇储的人选，的确是馨儿。”
“噢！”闻言，密室里，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
“别高兴得太早。”蔡阳随手端起放在身旁的一杯热茶，喝了一口，却被热得直伸舌头，回头大骂：“谁弄的茶…拖下去掌嘴。”
“明公，发生什么事了？”魏仲看到这一幕，脸上也纠结了起来。
“皇上设立了四镇经略使。”
“四镇经略使？”魏仲愣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叹了口气道，“明公，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这四镇的人选，应该分别是燕王刘贞、广陵李乘、东平侯刘裔、荆州刺史南宫冷吧？”
“你说对了前面的，后面的南宫冷虽然和老夫一向不对眼，不过这回皇帝也没选他，这南镇经略使是一个你意料不到的人。”蔡阳看了看魏仲，冷笑着道，“魏先生不妨猜一猜。”
“怎么可能？”魏仲一拍手，双眼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继而盯着蔡阳，说道，“他的年纪如此之轻。”
“魏先生也猜到是谁了。”蔡阳再度是狠狠地喘了口气，“这李乘也罢，刘裔也罢，本侯都不会放在眼里，但刘贞和刘扬，一个实力雄厚，一个是后起之秀，本侯却不能不提防，魏先生，你可有什么良策教我？”
“明公，对付刘扬并不难，关键的是，皇帝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