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6628000000045

第45章

第十一章

索菲娅七点钟来替我打扮,确实费了好久才大功告成。那么久,我想罗切斯特先生对我的拖延有些不耐烦了,派人来问,我为什么还没有到。索菲娅正用一枚饰针把面纱(毕竟只是一块淡色的普通方巾)系到我头发上,一待完毕,我便急急忙忙从她手下钻了出去。

“慢着!”她用法语叫道,“往镜子里瞧一瞧你自己,你连一眼都还没看呢。”

于是我在门边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穿了袍子、戴了面纱的人,一点都不像我往常的样子,就仿佛是一位陌生人的影像。“简!”一个声音嚷道,我赶紧走下楼去。罗切斯特先生在楼梯脚下迎着我。

“磨磨蹭蹭的家伙,”他说,“我的脑袋急得直冒火星,你太拖拉了!”

他带我进了餐室,急切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声称我“像百合花那么美丽,不仅是他生活中的骄傲,而且也让他大饱眼福”。随后他告诉我只给我十分钟吃早饭,并按了按铃。他新近雇用的一个仆人,一位管家应召而来。

“约翰把马车准备好了吗?”

“好了,先生。”

“行李拿下去了吗?”

“他们现在正往下拿呢,先生。”

“上教堂去一下,看看沃德先生(牧师)和执事在不在那里。回来告诉我。”

读者知道,大门那边就是教堂,所以管家很快就回来了。

“沃德先生在法衣室里,先生,正忙着穿法衣呢。”

“马车呢?”

“马匹正在上挽具。”

“我们上教堂不用马车,但回来时得准备停当。所有的箱子和行李都要装好捆好,车夫要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是,先生。”

“简,你准备好了吗?”

我站了起来,没有男傧相和女傧相,也没有亲戚等候或引领。除了罗切斯特先生和我,没有别人。我们经过大厅时,费尔法克斯太太站在那里。我本想同她说话,但我的手被铁钳似的捏住了,让我几乎跟不住的脚步把我匆匆推向前去。一看罗切斯特先生的脸我就觉得,不管什么原因,再拖一秒钟他都不能忍耐了。我不知道其他新郎看上去是不是像他这副样子——那么专注于一个目的,那么毅然决然;或者有谁在那对稳重的眉毛下露出过那么火辣辣、光闪闪的眼睛。

我不知道那天天气是好还是不好,走下车道时,我既没观天也没看地,我的心灵跟随着目光,两者似乎都钻进了罗切斯特先生的躯体。我边走边要看看他好像恶狠狠盯着的无形东西,要感受那些他似乎在对抗和抵御的念头。

我们在教堂院子边门停了下来,他发现我喘不过气来了。“我爱得有点残酷吗?”他问,“歇一会儿,靠着我,简。”

如今,我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灰色的老教堂宁静地耸立在我面前;一只白嘴鸦在教堂尖顶盘旋;远处的晨空通红通红。我还隐约记得绿色的坟墩;也并没有忘记两个陌生的人影,在低矮的小丘之间徘徊,一边读着刻在几块长满青苔的墓石上的铭文。这两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一见到我们,他们便转到教堂背后去了。无疑他们要从侧廊的门进去,观看婚礼仪式。罗切斯特先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他热切地瞧着我的脸,我想我的脸一时毫无血色,因为我觉得我额头汗涔涔,两颊和嘴唇冰凉。但我不久便定下神来,同他一起沿着小径缓步走向门廊。

我们进了幽静而朴实的教堂,牧师身穿白色的法衣,在低矮的圣坛等候,旁边站着执事。一切都十分平静,那两个影子在远远的角落里走动。我的猜测没有错,这两个陌生人在我们之前溜了进来,此刻背朝着我们,站立在罗切斯特家族的墓穴旁边,透过栅栏,瞧着带有时间印迹的古老大理石坟墓,这里一位下跪的天使守卫着内战中死于马斯顿荒原的戴默尔·德·罗切斯特和他的妻子伊丽莎白的遗骸。

我们在圣坛栏杆前站好。我听见身后响起了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陌生人中的一位——显然是位绅士——正走向圣坛。仪式开始了,牧师对婚姻的意义做了解释,随后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俯身向着罗切斯特先生,又继续了。

“我要求并告诫你们两人(因为在可怕的最后审判日,所有人内心的秘密都要袒露无遗时,你们也将做出回答),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位知道有什么障碍使你们不能合法地联姻,那就现在供认吧。因为你们要确信,凡是众多没有得到上帝允许而结合的人,都不是上帝结成的夫妇,他们的婚姻是非法的。”

他按照习惯顿了一下。那句话之后的停顿,什么时候曾被回答所打破呢?不,也许一百年也没有一次。所以牧师依然盯着书,并没有抬眼,静默片刻之后又说了下去。他的手已伸向罗切斯特先生,一边张嘴问道:“你愿意娶这个女人为结发妻子吗?”就在这当儿,近处一个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

“婚礼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宣布存在着一个障碍。”

牧师抬头看了一下说话人,默默地站在那里,执事也一样。罗切斯特先生仿佛觉得地震滚过他脚下,稍稍移动了一下,随之便站稳了脚跟,既没有回头,也没有抬眼,便说:“继续下去。”

他用深沉的语调说这句话后,全场一片寂静。沃德先生立即说:

“不先对刚才宣布的事调查一下,证明它是真是假,我是无法继续的。”

“婚礼已经中止了,”我们背后的嗓音补充道,“我能够证实刚才的断言,这桩婚事存在着难以克服的障碍。”

罗切斯特先生听了置之不理。他顽固而僵直地站着,一动不动,但握住了我的手。他握得多紧!他的手多灼人!他那苍白、坚定、宽阔的前额这时多么像开采下来的大理石!他的眼睛多么有光彩!表面平静警觉,底下却犹如翻江倒海!

沃德先生似乎不知所措。“是哪一类性质的障碍?”他问,“说不定可以排除——能够解释清楚呢?”

“几乎不可能,”那人回答,“我称它难以克服,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的。”

说话人走到前面,倚在栏杆上。他往下说,每个字都说得那么清楚,那么镇定,那么稳重,但声音并不高。

“障碍完全在于一次以前的婚姻,罗切斯特先生有一个妻子还活着。”

这几个字轻轻道来,但对我神经所引起的震动却甚于雷霆——对我血液的细微侵蚀远甚于风霜水火。但我又镇定下来了,没有晕倒的危险。我看了看罗切斯特先生,让他看着我。他的整张脸成了一块苍白的岩石。他的眼睛直冒火星,却又坚如燧石。他一点也没有否认,似乎要无视一切。他没有说话,没有微笑,也似乎没有把我看做一个人,而只是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腰,把我紧贴在他身边。

“你是谁?”他问那个半路里杀出来的人。

“我的名字叫布里格斯——伦敦××街的一个律师。”

“你要把一个妻子强加于我吗?”

“我要提醒你,你有一个太太,先生,就是你不承认,法律也是承认的。”

“请替我描述一下她的情况——她的名字,她的父母,她的住处。”

“当然。”布里格斯先生镇定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份文件,用一种一本正经的鼻音读了起来:

“我断言并证实,公元××年十月二十日(十五年前的一个日子),英国××郡桑菲尔德府及××郡芬丁庄园的爱德华·费尔法克斯·罗切斯特同我的姐姐,商人乔纳斯·梅森及妻子克里奥尔人安托万内特的女儿,伯莎·安托万内特·梅森,在牙买加的西班牙镇××教堂成婚。婚礼的记录可见于教堂的登记簿——其中一份现在我手中。理查德·梅森签字。”

“如果这份文件是真的,那也只能证明我结过婚,却不能证明里面作为我妻子而提到的女人还活着。”

“三个月之前她还活着。”律师反驳说。

“你怎么知道?”

“我有一位这件事情的证人,他的证词,先生,连你也难以反驳。”

“把他叫来吧——不然见鬼去。”

“我先把他叫来——他在现场。梅森先生,请你到前面来。”

罗切斯特先生一听这个名字便咬紧了牙齿,同时抽搐似的剧烈颤抖起来,我离他很近,感觉得到他周身愤怒和绝望地痉挛起来。这时候一直躲在幕后的第二个陌生人,走了过来。律师的肩头上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来——不错,这是梅森本人。罗切斯特先生回头瞪着他。我常说他眼睛是黑的,而此刻因为愁上心头,便有了一种黄褐色,乃至带血丝的光。他的脸涨红了——橄榄色的脸颊和没有血色的额头,也由于心火不断上升和扩大而闪闪发亮。他动了动,举起了强壮的胳膊——完全可以痛打梅森,把他击倒在地板上,无情地把他揍得断气,但梅森退缩了一下,低声叫了起来:“天哪!”一种冷冷的蔑视在罗切斯特先生心中油然而生。就仿佛蛀虫使植物枯萎一样,他的怒气消了,只不过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要说的?”

梅森苍白的唇间吐出了几乎听不见的回答。

“要是你回答不清,那就见鬼去吧,我再次要求,你有什么要说的?”

“先生——先生——”牧师插话了,“别忘了你在一个神圣的地方。”随后他转向梅森,和颜悦色地说:“你知道吗,先生,这位先生的妻子是不是还活着?”

“胆子大些,”律师怂恿着,“说出来。”

“她现在住在桑菲尔德府,”梅森用更为清晰的声调说,“四月份我还见过她。我是她弟弟。”

“在桑菲尔德府!”牧师失声叫道,“不可能!我是这一带的老住客,先生,从来没有听到桑菲尔德府有一个叫罗切斯特太太的人。”

我看见一阵狞笑扭曲了罗切斯特先生的嘴唇,他咕哝道:

“不——天哪!我十分小心,不让人知道有这么回事——或者知道她叫那个名字。”他沉思起来,琢磨了十来分钟,于是打定主意宣布道:

“够啦,全都说出来得了,就像子弹出了枪膛。沃德,合上你的书本,脱下你的法衣吧,约翰·格林(面向执事),离开教堂吧。今天不举行婚礼了。”这人照办了。

同类推荐
  • 青瞳之大出天下

    青瞳之大出天下

    她被亲爹“二次打包”送去和亲,策划出逃,青梅竹马的男人却松开了她的手,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却要和她私奔!可笑,只不过,为什么在见到他上演苦肉计的时候,那颗冰凉的心,竟然微微的暖了……
  • 换夫妻

    换夫妻

    《换夫妻》又称《颠倒姻缘》。陈小二对友王春妻碧桃起意,王亦对陈妻二娘生心,二人遂各冒名偷情,后来公开换妻姘居。陈三元作诗嘲笑,小二扬言杀陈,如十五年前杀吴胜。陈告官为吴申冤,县官验尸,真相大白。
  • 鸟,看见我了

    鸟,看见我了

    一个夜晚,一个外地人为何突然出现镇上,仅以一把小刀,连杀六人?却能无罪释放?到底他为何杀人,并在一个夜晚两个小时内杀掉六个人?而这六个人到底有何关系?他从不与人多说一句话,唯一一次醉酒时,说鸟看见我了,鸟看见我了?鸟看见他什么了?这句话背后到底藏何秘密?
  • 天眼·天王神墓壹

    天眼·天王神墓壹

    陕西农民无意中挖出了六壬极乐盘,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破解金盘机关?十三道金环拼出的神秘地图代表什么?湖州毗山慈云寺后殿为何长年紧锁,里面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洪秀全陵墓究竟在何处,传说中的太平天国财宝到底藏在哪里?
  • 金钟传

    金钟传

    《金仲传》是一部极力宣扬孝悌思想的所谓“劝善”、“醒世”的小说。作品以江南上元县举人李金华与历经磨难、以至沦落风尘的延安府贺旌之女贺淑媛的婚姻为基本线索展开故事情节,反映了当时天津、北京等地的社会风情。
热门推荐
  • 我最难忘的事和人

    我最难忘的事和人

    在日暮的岁月,我笑着走上前去。路上偶有难忘的人事在我记忆里闪过,也算是远路上的一些插画,虽然那些画面,早已是过眼烟云。我在烟云里走过,它们在我背后,但对读者说来,它们正该是天边的远景……《我最难忘的事和人》是李敖对自己“最难忘”的人士所写的随笔集,以事为经,以人为纬,包括《我最难忘的人和事》和《胡适与我》两个部分。
  • 神魔狂武

    神魔狂武

    吾道,似神非神,似魔非魔。吾之命,逆而不凡。
  • 苍云传奇

    苍云传奇

    在一次任务失败后,他被子活活打死后,心中还存有一口气、、、就这样他来到一个他并不了解的大陆,在这里他又是怎样去做的呢?因为有了一个好的体质还得到了一位大名强者的真传,他又是怎样走上一个顶尖强者的?又是怎样找他的父母的?最后他又是怎样去复兴自己的家族的?让我们一起走进这个让人无法想像的大陆——苍云大陆。我是怎样来的?在这还有什么样的事是我无法想像的?是我不知道的呢?让我们一起走进这里——我的穿越!
  • 爸比,妈咪又被妖怪抓走了

    爸比,妈咪又被妖怪抓走了

    作品太监,桔子对这本书已经没有了更新权限,所以不可能继续写了,慎入,如果有喜欢桔子的,可以围观桔子新文,萌萌哒……
  • 爱上大明星:天天,你够够的!

    爱上大明星:天天,你够够的!

    【明星宠妻】我叫韩小娜,今年21岁。在一次错误的意外中,我打碎了他的玉锁,然后便被他赖上。在他的威逼色诱下,我签下了丧权辱国的卖身条约。条约概括如下:第一,他永远是对的;第二,如果他错了,请参照第一条。他是大明星!而我则是大明星身边的小助理,不仅负责衣食住行,他的吃喝拉撒也都归我管。不想再打地铺,想到床上睡?想来点睡前运动?不行,我不同意!傲娇小助理也有任性的时候。
  • 灵圃仙君

    灵圃仙君

    一花一世界,途殊而道归,仙路始灵宵,终成神仙君!
  • 日亡之日

    日亡之日

    虽说是末日文但没有系统,没有等级,没有修炼,,没有强化,只有一群人依靠末日前所掌握的生存技术苦苦挣扎的活着。末日降临,人性的黑暗一面无限放大,不仅与天斗更要跟人斗。我是第一次写小说,写的不好请见谅,有什么意见可以在书评提,希望大家给我进步的机会,谢谢。
  • 穿越之纵横妖娆

    穿越之纵横妖娆

    这块一望无际的平原之所以叫落日荒原,是因为地处于大陆的西部,从宏观世界来看,夕阳西下,便是在这平原沉入了地平线。
  • 萌比大小姐

    萌比大小姐

    21世纪A市豪门世家林家大小姐林卡拉竟穿越来到了玄幻世界,原因是什么?靠,就是因为上厕所时一不小心脚滑,摔了一跤!就因为这个来到了那个只看外貌与天赋以及玄力的地方。哼!这怕什么?她林大小姐,要外貌有外貌,要天赋有天赋,还怕这个不?可是呢?她竟然附在了一个胖到不能再胖的人身上。那就算了,原以为还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可谁知,的的确确是住在将军府,可是呢?只是一个砍柴的女儿,住在将军府最偏僻的地方!尼玛!她真正的身份竟然是。。。在林家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怎么在这鬼地方活下去?面对“废物”的代号,她又该如何闯出一片天下?面对丫鬟以及富家小姐的挑戏,她又该如何应付?
  • 诛神之法

    诛神之法

    古派少年下山历练,长辈令其三戒:戒贪,戒嗔,戒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