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夏王紧紧地揪住侍卫的衣领,神色慌乱:“你,你说什么?”
“大,大王,刚才有人来报,公主她,她自刎了!”侍卫被夏王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夏王狠命地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向公主的闺阁跑去。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他不是没有想起她,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过去曾经那么亲密的人,差一点就结为夫妇了,可是转瞬却成为了仇人,这样尴尬的关系,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刚刚这一路上,他其实一直在想,应该去看看她,她现在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可是,那个被关在地牢里的人是十年前灭了他的国家,杀了他的父母,十年后又杀了他的妹妹和一众老臣的人,那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他承认自己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儿。
他早晚是要去见她的,可是什么时候去,怎么面对,未来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处理,等等等等,他还都没有想好。
对她,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还没有考虑好。
可是,她却准备好了,考虑清楚了。
她甚至不见他一面,就自己做了了断。
夏王的一身功夫此时却半点也施展不出来,他心里越是焦急,脚下越是踉跄,待到好不容易跑到公主的宫门外,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时,他竟一个激灵,就单膝跪在了地上,膝盖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感。可是他这一磕,却疼在了心上。
侍卫们冲了上来,扶起他。他手扶着宫门,站起身,推开他们,神情呆滞地缓缓地向里面走去,每走一步,内心都有一个声音在高声呐喊:“茵儿,等等我,不要死,求你不要死!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求求你,不要再让我失去你!”
这条路,他从没觉得有这么长,这哭声,他从未觉得这么刺耳。
终于,走到了公主的闺阁,里面有几个人正边哭边忙碌着,几个大夫,紧张地上药、包扎、抓药、煎药,乱作一团,可是在这样的混乱中,夏王却只看到了两个颜色,一个是红,血淋淋的红,让人看了触目惊心。一个是白,苍茫茫的白,让人见了毫无生机。
那红,是茵公主的鲜血。
那白,是茵公主的面容。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那一红一白两种颜色,早已让他失去了判断力,对于周边的混乱,他充耳不闻,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只是一刹那,他就感觉自己的胸膛里空空的。
他克服着内心的恐惧,挣扎着走到茵儿身边,把她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轻放在自己的手掌中。
她的手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温度。她的脸惨白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她的眼睛紧紧闭合,没有一丝缝隙。像是拒绝任何温暖,任何色彩,任何光亮一般,那么决绝地,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洁白的纱布,厚厚地缠满了她的手腕儿,刺得他的眼睛生疼,他埋下头,轻抚上那纱布,泪,不受控制地,瞬间大雨滂沱。
此时,他才知道,她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有她在,再大的仇恨,再多的苦痛,毕竟,他还有一个家。可是,没有了她,天下再大,权力再大,他却孑然一身,再也没有了家。
他感觉天旋地转,无论是仇恨,还是夏国,抑或是无上的权力,都成为空谈,显得苍白无力。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只要茵儿活着,只要茵儿活着!
数月后,一个四季如春的边陲小镇,燕子呢喃,竹篱撑船,处处花飞,潺潺水流,景色怡人,美不胜收。
一个清新别致的小院儿中,鲜花为毯,绿草为篱。
一名面容姣好的绿衣少女站在树下,身形苗条柔美,小脸微扬,美目半闭,任随风飘落的花瓣在她的双颊继续轻舞飞扬,看样子很是陶醉。
偶有一瓣不听话的花瓣落到面颊屡拂不去,绿衣少女笑吟吟地取下,插入云鬓,映衬着她更加面若桃花,难掩娇羞。
这方,少女醉情美景,那厢,有一个人正痴痴地凝望着她。
风和日暖,佳人在侧,夫复何求!
正失神间,一个好没眼力见儿的声音响起:“公子,您回来了?”
门边儿帅气的公子登时收回目光,不自然地低眸,掩饰地轻咳了几声:“咳,咳,哦,哦。”
绿衣少女闻言,轻扭腰身,欢快地喊了一声:“家洛,你回来了!”
“芙儿,在干什么?”
这二人正是大难不死的乐语芙和邱家洛。
“我在闻花香啊!家洛,这次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乐语芙说话间,人已似一阵风,轻盈地飘到了邱家洛面前,芳香瞬间扑面而来。
邱家洛轻笑着,芙儿还在闻花香,殊不知她自己不知要比这花香芬芳多少呢?
秦嬷嬷刚掀起门帘,就见自家公子眉目含情,与芙儿相视而笑。
秦嬷嬷偷笑着放下门帘,回头见屋子里的丫头正要往门外走,忙拉住她。
两人扒开门帘的一条小缝儿,向外张望,而后会心地笑了。
邱家洛沉醉地看着芙儿,时隔数月,他仍然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跟芙儿这般相处。
明明他们已经没有可能了,可是,他就是在探子回来报,芙儿被偷偷送出了殷国城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率着他的人马悄悄跟了上去。
天知道他有多感谢自己的英明决策,如果他不是怕被他们发现,不敢跟得太近,所有人又全部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他根本就不会发现还有人在悄悄跟踪他们。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悄悄埋伏在了客栈周围,结果半夜时分,他们果然就动手了。
幸好,他们发现得及时,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纵火的人竟然同时放了剧毒。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所以,虽然侥幸救出了所有人,但是被救的人和救人的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而其中,尤以芙儿中的毒最深最重。必须要尽快找到名医为芙儿诊治,她才会有活路,邱家洛想起了告老还乡的他的奶娘秦嬷嬷,她不仅是他的奶娘,更是一名民间制毒解毒高手。她的家乡就在几十里外的一个小镇,芙儿必须马上启程才有活路。
而被救的其他人虽然伤势没有乐语芙重,但是也不轻,没法启程同行,邱家洛顾不得自身安危,带了几名精锐强将,护送芙儿来到这里。
幸亏,秦嬷嬷见多识广,真的解了芙儿大半的毒,可是,芙儿之前的记忆却消失不见了。
是的,现在的乐语芙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过去,自己与邱家洛的感情,现在的她,只是以为邱家洛是她的救命恩人,而她对救命恩人莫名地有一些好感,看到他会脸红,看不到他会想念。
而考虑到人手有限,与大部队还没办法短时间内会合,为免追杀,自从芙儿的病情好了一些,他们就开始逐步向着边陲小镇退,而没有按照既定路线去往指定地点,反而沿反方向一路到了这里,如世外桃源般民风纯朴的边陲小镇,隐姓埋名,住了下来。
转眼,数月过去了,芙儿还是什么也没有记起来,但让邱家洛欣慰的是,除了记忆缺失之外,芙儿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大碍了。
这样的芙儿,反而让邱家洛有些贪恋这样的时光,真希望时光就此停留,岁月一片静好。
能这样的守护在芙儿身边,即使她忘掉了他们曾经三年美好的时光,可是,没有关系,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未来,他们还会有十个三年,二十个三年,无数个三年的美好时光。他愿意一切回到原点,他们初识的那个原点,跟她重新开始一段更加美好的感情。
甚至,他都已经开始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了。
他承认他自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可是,只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才会懂得那份彻头彻尾的疼痛,他是真的怕了。
上天眷顾,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从浓烟烈火中救出芙儿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只要两个人平安无事,他再也不会松开她。
为了她,他可以放下一切。而现在,他正一步步地实施着,很快,他的愿望就可以达成了,他和芙儿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家洛,家洛,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邱家洛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芙儿的一张小脸儿满是疑惑,正张着一只小手儿在他面前晃着。
邱家洛的眉眼儿柔和得简直不像话,定定地看着芙儿。一阵风吹过,吹动得她的几缕发丝在额前散乱地飞舞着,他轻抚上她的额头,把那几缕不听话的发轻理到了她的鬓角,这才低声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想到了一些让人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