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明这一觉睡得四平八稳，很沉。飞机在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震动，平衡性出乎意料地好，他是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的。
“老兄。”那个之前把他们带过来的中年男子推门进来看了他和王寒一眼，“有空吗？出来抽根烟。”
张天明觉得他简直是无理取闹，打算不予理会，王寒却缓慢地坐了起来，问了一句：“专机上可以抽烟吗？”
“废话。”
“那走吧。”他拍拍张天明的肩膀，解开了安全带。
张天明这个时候也觉得不是很困了，平日里他烟瘾很重，看到王寒出去，也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同行的几个人都已经去后面休息了，只有中年男子还在座舱内，张天明问他几点了，他翻翻白眼，看了一眼说：“五点半。”
是下午的五点半，起飞时间是晚上。张天明稍微心算了一下时差，已经猜到大概会飞到哪个位置了。
座椅可以随意调换和转动，三个人都面对面坐下，中年男子自顾自点了一根烟，再把烟盒递了过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王寒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
“你关押我们的，你会不知道？”张天明冷笑一声，他对中年男子的印象不算太好，已经把对方归列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群：粗鲁，没教养，空有一身蛮力，是匹夫之勇。
“别说那么难听，我这像是关押你们的人么？”中年男子把吸进去的烟都吐了出来，“要我说，你们看过那个片子没？对，叫《空中监狱》，我看那才是跨境关押犯人的地方。好家伙，都是铁制的，里面连个座位都硬梆梆的，那才是关押人员应该呆着的玩意儿！看看你们现在，吃的喝的睡的，哪一样亏待你们了？好酒好烟，不知足啊？”
张天明被噎得哑口无言，他说：“我不跟你扯这个，你把人强行带上来，就已经侵犯了我们的权利。”
“哈哈，张先生。张大科学家！”中年男子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般咧开嘴，开心地笑了，“很快你就会感谢我的，真的。相信我。”
王寒向来就比较冷静，他说道：“你还没自我介绍过。”
“我姓罗。”中年男子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又抽出一根来点上，“罗浩，你们叫我罗队长也行。”
“我这个人啊，就像张先生评价的一样，我是个大老粗，没什么大文化。扛枪什么的还行，但是你要我去看书写字，那简直比要了我的老命还让我难受哩。”
“罗队长说笑了。”
“真的！”罗浩瞪大了眼睛，“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啊？初中那会我就已经读不下去了。”
张天明这个时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中年人竟然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性格，看他样子，吹胡子瞪眼的，哪有一点开玩笑的感觉。
“我这人毛病也挺多的，说话不顾别人感受……最不能忍的就是没啥事干，比如说现在，一个人抽烟我都觉得烦躁，不然也不会叫你们出来。”
“我们快到了。”张天明插话说。
“嘿！”罗浩吃惊地看了前者一眼，“看来你已经猜出来我们现在要去的大概方位了，不过我刚才也没骗你们。具体要去哪个位置，我现在也完全不知情……这是完全保密的。”
“有时候搞不懂你们这些科研的人，靠脑子吃饭就是比靠体力吃饭好啊！”罗浩感叹一句，往后靠了靠。
“那可不一定。”王寒说。
“有什么不一定的咧？有时候我就在想——我这个人不会做什么比喻，如果硬要我说的话，你们这些搞科研的，在我们眼中就是一条狗。啊，不是不敬，我是说，我们估计就是一条虫。你懂我的意思吧？这就对了！
“你看，你们已经在研究东西的道路上走的那么远了，我们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多丢人啊！你想象一个虫子，它看见了狗在地上用四条腿爬，它心里就会想：这是个什么物种啊，竟然能够爬得这么快！然后它又看见狗在叫，它心里会想：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够发出一点儿声音呢？有一天，这只虫子他爬啊爬，最终看到了一头大象，这只虫子它跪了，它会想：我的天啊！这是个什么物种？比我这辈子见过的东西都要大！在我的理解里，这就是无知。”
他讲得形象生动，王寒和张天明两个人纵然再严肃，此刻也被逗得前俯后仰，哈哈大笑。
“你们别笑，我说的可是事实。这就是我认为的东西。”
“罗队长，你很幽默。”张天明说，“能够让我笑得这么厉害的故事可不多了。”
“是啊。不多了。”罗浩意有所指地说道。张天明并没有领悟是什么意思。
而此刻云层上开始出现最后一点光亮，光线从外面照了进来，属于东西半球边界处的第一抹夕阳，在这个时候洒进了机舱深处。
四个小时很快过去，晚上十点多的样子，机长就通知了罗浩，说还有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要到了，罗浩答应了一声，便去叫所有人起床洗簌，做好下降准备。餐饮很快送来，抽了很久的烟，张天明终于也感觉到饥肠辘辘，他很快吃完了送上来的三明治和煎蛋，又多要了一份，才感觉到满足的饱腹感。
很快，飞机开始降落，张天明看出去，能够云层里不断落下来的各种雪花，十五分钟后，飞机平稳落地，在跑道上滑行。这个时候张天明透过灯光看到各种简单的英文标志，简单的两座候机楼里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倒是持枪的警察站满了岗位，都是外国人。候机楼上没有任何标志和指示语，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军方专用的机场。
飞机挺稳之后，并没有放下舱门。
张天明看到一队人过来，很厚的着装，外面大雪纷扬，但水泥地上是干净的，很显然清扫过来，这里的军火力很足，戒备森严，队伍过来之后和机长交接，显然是在确认身份，透过舷窗张天明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场景，坐在前面的罗浩突然间嗤笑了一声：“嘿，这货以为我们是日本人。”
“你懂唇语？”张天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罗浩没有说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头。
十分钟左右，他突然说：“走吧，都准备一下，外头很冷。”
果然，舱门很快就放下来了，张天明一行人起身走出去，这一刻才感受到外面的大风大雪是多么名副其实，纵然他身上穿着毛衣，此刻也硬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小队伍的美国士兵冲一群人敬礼，张天明注意到他们左胸口上的国旗，随后有士兵送上来军用的大棉袄，很暖和，一行人披上之后，由士兵带队走出了候机楼。
这个军用机场很大，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约莫到出口，有一队装甲车在门口等着，士兵上前拉开车门，示意他们几个进去。
“坐两辆。”罗浩在后面说。
张天明和王寒首先坐了进去，随同进来的有罗浩了一个实验中心的人，是个老教授，他是一行人里面从最初到最后都最为平静的那一位，长时间沉默，很少开口讲话，除了眼睛里时不时闪过一丝睿智的神采，他似乎有种把自己从这一切事情里剔除出去的本事。
一行人上了车，张天明才发现车门很重，防弹的，寻常人的力气几乎很难关上。美国士兵帮他推上了，随后他听到外面哗啦啦的铁链声响。他问罗浩：“这是什么？”
后者脸色严肃，回答说：“是防滑链。”
上路的时候，张天明还刻意打量了一遍前面开车的士兵，清一色的美国军服，这个地方天寒地冻，如此气候在美国，似乎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解释了。
这里是阿拉斯加州。
张天明心中暗想。
车子没有开往市区城市内，而是往郊区处开，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夹杂无边的黑暗。张天明的猜测也没什么实际的根据点，罗浩收起了平时地痞流氓的气息，似乎他从现在开始，他才感觉到这一次事件的不一般，整个过程沉闷而乏味，颠簸之中，张天明远远地看到了一排黑暗中驻立的云杉。
云杉出现之后，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木屋，美国士兵说：“到了。”示意他们现在只能够步行走过去。两个汽车兵带队，路面很滑，距离木屋实际上也不远，张天明一行人却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气喘吁吁地到达目的地。
可近距离打量这个木屋的时候，一行人却懵了。大老远地从中国跑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来这个破屋子里干嘛？
站岗的两个士兵，“大块头”和“严谨男”这一刻站得笔直，驻立在大雪之中，美国士兵走上去，相互出示了身份。大块头冲着罗浩点点头，示意他们现在就可以进去。
“走吧！”罗浩说，他哈出一大口冷气，看着眼前木屋，好像这一刻他比张天明他们还要紧张，他戳戳手掌。“走吧。”他又说。
这一切的谜底终于要在眼前揭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