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小姐再睁开眼睛时,已过了早上9点。她不清楚自己何时才成功入睡,但记得远处传来凌晨5点报时时,大脑依然清醒。这次醒来不是惊醒式的,而是饱睡后的自然苏醒。她睁开眼时,脸正好朝向浴室那边,当目光落在浴室门上好几秒后,全部意识才聚拢起来。她清晰记起了午夜的事。
她又用力合上眼,用力得眼皮微微颤动,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再呼出来,然后睁开眼,轻手轻脚下床,慢慢朝浴室那边挪过去。她抓住了门把手,停顿,旋转,推门,望向浴缸。
浴缸被浴帘遮住了。猛烈的心跳让她微微发晕。
她目光移落到地板。没有血滴。一口将舒未舒的气堵在喉咙仍然出不来。
她走近浴缸,极缓慢地将浴帘拉向一边,浴缸一点一点露出来。然后,憋着的那口气猛地呼了出来。
没有尸体!
果然又是迷糊中的错觉。诺尔小姐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但那还没来得及绽开的笑容立即僵住在上扬途中了。摆放沐浴露什物的浴缸边上有一个大大的红色圆点。
刚刚趋近平稳的心跳又剧烈起来。她弯下腰,迟疑地伸出食指,轻轻一蘸,黏黏的。凑近鼻子,虽然淡,但确定是血的腥臭味无疑。
诺尔小姐惊恐的脸上现出一抹迷惑,还在无意识中吗?还是梦中?紧握成拳的左手拇指指甲狠狠掐入掌心,掌心尖锐地痛了起来。
既然没有尸体,那么尸体肯定是梦境。但这滴刺眼的鲜血又清晰表明它确实曾经存在。那么尸体哪去了?地上的血迹哪去了?难道凭空消失了?!
诺尔小姐慌乱地四下打量浴室。一切正常,除了那刺眼的血滴。
她跑出浴室,眼睛急急地搜寻着四周。她的公寓是一个大单间,厅、厨、卧全在一个空间里,家私陈设不多,一目了然。床底、沙发底、衣柜、厨房柜,全查看过,没有哪处能藏着一具尸体。
她又返回浴室,怔怔盯着那个红圆点,半晌后冲过去,打开水龙头,猛烈地冲刷着那红色。直到看不见那红点后,又倒上大量洗涤剂,用刷子大力刷洗。接着清洗整间浴室,再接着彻底打扫整间公寓,拖地、扫灰、擦桌椅、刮窗玻璃,把能清扫的地方地毡式清扫了一遍。
最后,诺尔小姐冲了一个长长的淋浴,从头到脚。至于浴缸,曾经是她最爱用的,现在用浴帘遮得严严实实,背对着,不敢多瞧一眼。
给森先生连续打了好几通电话,一直联系不上。家里没人,手机关机。大Q纳闷着他的去向,莫非他最终还是坐不住,一个人出外摸寻那条藤了?
大Q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差一刻到5点30分,于是决定出去吃个下午茶。如果事情真的如森先生说得那么笃定,凶手或相关的什么人应该会自动找上门来,紧张不安地坐在这里干等没丝毫意义。
他拖拖拉拉走进公寓对面的餐厅“大猴子”。离晚餐时间还早,餐厅里顾客稀稀拉拉的。他随便找个靠窗位坐了下来,又随便点了个餐。在等待过程中,他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的顾客。在这个阴凉潮湿的深秋下午,人们几乎无一例外挂着庸懒无趣的表情,淡而无味嚼着面前渐渐变冷变硬的食物。
一份烤鸡中翅、一份绿茶慕丝、一杯咖啡很快端了上来。这里的烤鸡翅、慕丝很不错,至于咖啡,对大Q来说一个样,他实在分不清两元一包的咖啡伴侣和近百元一杯的蓝山口味有什么不同。
突然,挂在对面墙上的电视画面吸引了大Q的注意力。电视里正播着一则实时新闻,有人在明顶山发现了一具女尸,警方开始介入调查。受害者是一名大约30岁的年轻女性,身穿名贵丝质宝石蓝晚装,似乎出席过或正准备出席一个高级晚会。受害者身边没有任何其他随身物品,甚至脚上也只剩一只跟部严重损坏的高跟鞋。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警方相信另有凶杀现场,女子是事后被抛尸荒野。
大Q身上各个昏昏入睡的细胞一下子活跃起来,大脑中迅速掠过各种念头:找上门来了?是那件事吗?是那个年轻女人干的?抑或只碰巧是另一桩命案?他一眼不眨,专注听着播音员的每一个字。森先生到底上哪去了?!
当镜头特写蓝晚服被害人时,大Q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碗碟碰撞声,他本能向后看了一眼,马上双眼一亮。那个女人!
女人跟他刚才一样,紧紧盯着电视画面,完全没意识到胸襟前被溅到的咖啡污迹,脸上是强烈的震惊与害怕。
大Q被她那强烈的表情弄得有点困惑,那种表情似乎比一个普通凶手事情败露后多了点什么别的东西。尽管心存疑惑,但他还是无意继续在一旁安静观察并分析那表情背后的含义,他马上站起来,走了过去。尽管已尽量压抑,但他的语调还带着相当明显的兴奋:“你好!”
女人被突如其来的问好吓了一跳,目光从电视画面上飘落到未经允许就在她对面坐下的男人身上,但心神似乎还未来得及收回,整个表情仍铺满强烈的震惊和恐惧,一时未能对面前突然出现的人作出相应反应。当她目光又迅速再瞥一眼电视画面,然后重新转回来时,表情才恢复到正常的镇静,残留的一点轻微惊恐可视为被陌生人唐突打扰造成。她礼貌开口表达两人是否认识的疑惑。
大Q尽力收起脸上不太合时宜的笑容,但眼睛里却有点藏不住。他用力点了点头,语调轻快:“当然,我太认识你了!我到处找了你3天,一直希望见到你!哈,现在终于见到了,太好了!”他看看表,“森先生说今天晚上8点前,事情会出现,原来他说的都没错!”
女人皱起眉,困惑像正在成形的蛹茧,将她越裹越严,对对方的言行完全摸不着头脑。“对不起,你认错人?或者为什么找我?你知道我是谁?”
大Q的双眼越发兴奋得闪闪发亮,森先生说过的话一蹦而出:“杀人凶手。”
女人一下子呆住了,嘴巴微张,大瞪着他,隐藏起来的惊恐突然迸裂出来,比刚才看新闻时更强更烈,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大Q完全清楚自己的话带来的震撼,但他控制不了自已,好几天一直压抑着得不到舒缓的各种疑惑、期待、担忧,现在全转化成强烈的兴奋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是你吗?”他目不转睛盯着她,下巴朝电视机方向抬了抬,压底声音问。
女人无意识地朝他示意的方向偏了偏头,仍然一脸苍白一脸震惊继续瞪着他。但很快地她抽了一口气,眉头紧拧起来,低声但极严厉:“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这样很无聊吗?并且很恶毒!”“恶毒”二字被重重挤出来,带着愤怒控诉的味道。
大Q被女人的凶狠表情和愤怒语气镇住了,偶遇带来的兴奋一点点泄离。他开始感觉不安和尴尬,毕竟森先生的话不可证明也无法考究,本身就像一个“恶毒”的玩笑、恶作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此时就是对一个陌生年轻女性无地自容地失礼。他一下子找不到化解眼前局面的话。
“如果你认为这是新奇刺激的搭讪异性方法,那就太可笑了!让人恶心!”
大Q直觉潮红涌上脸庞,支吾起来:“对不起,其实是我一个朋友说的……其实我也觉得不可理喻……没想到……”
“让人恶心!”女人重复说道,这次声音有点颤抖,脸色依然苍白,带着备受打击、出离愤怒的神情,或许还有点委屈,眼眶微微泛红了。
大Q有点不知所措,试图开口再说点什么,驱散一点尴尬,但女人猛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门口大步走去。
大Q怔怔看着她僵硬的背部、僵硬的走路姿势,清晰感受到那份强烈的愤怒。他不敢追过去,唯以眼光追随着,直到她消失在街头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