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活归于平淡,方明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内心会落得如此烦躁。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即使当时和芳子分手,事后自己也感觉如同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满身的自由。即便后来看到芳子结婚,自己确实内心也五味俱陈过,但没过几天自己依旧安静地沉溺于自己的世界。而如今,自从那次一本又一本打开却根本沉不下心看不懂里头的文字后,那满书架的书就没再触碰过。
方明风主动申请了出差,远离工作上的勾心斗角。方明风怎么也想不到,与世无争的自己还是避免不了卷入职场的是是非非。心事重重地走在丽江的街头,方明风突然想起当时丁默对自己说过,“有时候并不是置身事外就能两袖清风,活着有时候真的身不由己。”
方明风甩了甩头,舌头像结满了青苔般厚重与苦涩,方明风苦笑着,行走着。
寒风灌衣襟,缩颈埋高领。
痴痴笑语声,疑似旧人来。
“唉!”方明风沉重地叹了口气。阴差阳错地出差来了丽江,而不知不觉间却发现了那家“见证”客栈。方明风嘲笑着,真是造化弄人。想起自己去年还曾经把相册寄往此处,方明风便住进了这家客栈。
客栈老板是一中年大叔,特别热情,客栈大厅是酒吧,里面深院是住宿。白天的酒吧冷冷清清,空旷的大厅放着一些重金属音乐,想来老板也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通过幽长小道,深院里头,古色古香,树架池塘、亭亭华盖,倒也幽静,别有一翻情调。搭配上外厅酒吧喧闹的夜晚,闹中取静,强烈的落差更能激发人内心的感情,也许安静,也许享受,也许陶醉,也许寂寞,也许思念……曲径通幽处,人心自显露。
当方明风在房间安置好行李出来的时候,老板正独自趴在吧台上抽着烟。
“老板,随便给我一杯酒吧。”
老板若有所思地盯着方明风,一双饱经阅历的眼,看了一会后笑着低头调酒去了。
“给,小伙子。”老板继续抽着未完的烟。
“老板,这杯酒叫什么名字?”方明风尝了一口,满嘴的辛辣,一直从舌尖烧到胃里。
“没什么名字,没兑任何东西,纯洋酒!”老板在烟灰缸上用食指敲着烟头,自顾自说道,“一般来我这儿的人,不是住店的小情侣,就是晚上过来寻找激情的年轻人。像你这样白天来光顾我吧台生意的还真不多见,有也是走马观花地来旅游的游客。叫我吴叔吧,我喜欢客人这样叫我。”
“抽烟吗?”吴叔像一个多年的老友般为方明风点上一根烟。
方明风深吸了一口烟,吐着缓缓的烟圈,苦笑道:“我也是游客啊!”
吴叔没有立刻回答方明风,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头,无名指有节奏地敲着吧台。烟从鼻孔出来,穿过碎胡渣,吴叔略有深意地笑着。
“你最近有照镜子吗?”
“没怎么仔细照过。”方明风被吴叔突如其来的话题给问楞了。
吴叔毫不客气地打开方明风放在酒杯旁的手机,在方明风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咔嚓”给方明风照了一张相,然后递给方明风说道:“你自己看看吧,形容枯槁,面色黯黄,两眼无神,你要不是有心事就是有大病。而你又眉头紧锁,显然是心病,还不轻。一杯烈酒,让你感受下自己皱着的眉头,闭闭眼,养养神!”
方明风怔怔地看着手机里的自己,双眼凹陷,穿着更是不修边幅、毫无顾忌。想起第一次和钟俪正式的约会,是在一个工作日的晚上。快到下班的点,趁着没人,方明风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照了很久。而那天穿的衬衫不知道怎么回事,左领子有点翘,任方明风怎么把翘的衣领往反方向捏,那翘着的衣领依然傲气地翘立着,好似顽皮地挑衅着方明风的性子。而方明风总感觉这个微小的细节一下子把自己的外表降低了好几个档次。在开车去接钟俪下班的路上,方明风还在十字路口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面照着这个让人无比懊恼的衣领。方明风看着时间,钟俪应该差不多快下班了,若还有时间,方明风会毫不犹豫立马回家换一件服帖的衬衣。
那是方明风第一次去钟俪单位,当方明风在楼下看着钟俪和几个同事笑着出来的时候,方明风一下子又偷偷捏了下翘着的衣领,心里想着钟俪同事千万别一起过来,要不然在她同事面前丢脸了。
钟俪看到了远处的方明风,在门口安静地微笑着朝方明风挥了挥手,然后和旁边几个同事交谈着什么,几个人时不时朝着方明风这儿看几眼,一边还偷偷笑着。
方明风心想完了,这些人肯定在议论自己,而这该死的衣领肯定成了她们笑话的话题,但方明风也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啊?”方明风看着钟俪几个同事莺莺燕燕地远去,问着身边的钟俪。
“不告诉你!”钟俪一脸神秘的笑容。
钟俪看着方明风,突然靠近,一双手温柔地如熨斗般轻轻抚平着方明风翘着的衣领,一边说道:“回家洗干净了帮你熨一熨。”
方明风搂着钟俪的细腰,夕阳西下,背影拉的斜长。方明风温柔地看着怀里的钟俪摆弄着自己的衣领,突然感觉自己那翘领一下子不显得那么可恶了,反而翘的如此可爱。方明风看着钟俪如痴如呆,不禁慢慢低下头,朝着钟俪水蜜桃般的嘴唇凑去。当嘴唇触碰到的那一刻,两个人的侧脸完全挡住了通红的夕阳,只剩下泛着红晕的余晖如一张薄幕般安静地替两人遮挡着旁人的视线。两人的嘴唇微微分开的瞬间,透过两人那细微的唇缝,柔和的日光仿佛感受到了两人的温度后又一次初恋了,聚焦后金光四射……
“小伙子!小伙子!”
“啊?”方明风被吴叔敲醒了回忆。
“你该灭烟头了,呵呵。”
方明风这才感觉到滚烫的烟屁股传来烫手的温度,立马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
“小伙子,为情所困吧?”吴叔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
方明风苦笑着递给吴叔一根烟。
吴叔看着方明风一口气把剩下的大半杯烈酒喝干,于是便从一旁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给方明风加完后顺便也给自己也倒了半杯。吴叔喝了一口咂着舌放下酒杯,抽了口烟,才缓缓说道:“我开了这家客栈二十几年,当年也是像你这样的年纪。到如今,见过多少来来往往的人,而这些面孔,基本都是人生中第一次见,却也是最后一次见。所以每一次初见,都已经开始了告别。年轻人,就比如现在你和我如多年老友般敞心交谈,其实在你开口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时就已经在道着别了。任何人,情侣也罢,在一开始第一次接吻的同时,如果注定是分离,难道不是在开始着第一个吻别么?那些今天高高兴兴一起住进我客栈里的情侣,等再苍老几岁,有多少能看着病榻上的另一半,微笑着吻着对方,目送对方的徐徐入眠沉睡?要我觉得,这才是人生最后最真的吻别。”
方明风听着吴叔的娓娓道叙,惊讶于其的人生哲学,不惊好奇地问道:“吴叔,你一直一个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唉!”吴叔仿若真是一世外哲人般,眼神遥遥地望着外面。
这时,一对小情侣拉着行李箱进来了,稚气未脱,看年纪应该都还是学生。
“得,我这有客人来了,小伙子,你先自己坐会,我去招呼客人了。”
吴叔引着这对小情侣进去参观了下后院,只见那小女孩出来后一脸兴奋,对吴叔这家客栈赞不绝口,但却一脸遗憾地询问吴叔:“老板,真的没有标间了吗?我好喜欢这儿啊!”
“没有了,我这标间本来就少。”吴叔也表示无奈,但转而一脸世故地看着那小男孩问道:“看来你女朋友挺喜欢这儿的,你呢?”
那男孩被吴叔问得脸一阵红,低声说道:“她喜欢就好。”
“可是这儿没标间了啊!”小女孩一阵着急,转而向那男孩询问着意见,“要不先去别处看看?”
“我们看了好几家了,这儿环境真的很不错啊!而且我也觉得这儿真的很不错。”
看着一脸犹豫不决的男孩,吴叔笑着询问着男孩:“要不将就下?其实标间和普通大床房没什么区别,我家的标间也是两张床并在一块的。而且现在剩下的房间也不多了,说不定你们出去逛一圈再回来就没房间了,呵呵。”
男孩被吴叔问得又一阵脸红,转而温柔地问女孩:“要不将就下吧?早点住下还可以出去逛一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