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辞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方明风这段时间里见了原来单位董事长赵叔,才知道原来是赵紫萱父亲,而赵叔自然是有意撮合两人婚事。赵叔和自己父亲本来就是多年世交好友,若是能亲上加亲,自然喜上加喜。同时,赵叔又转达了一个消息给方明风。那就是方明风父亲这次病的很重,希望他能回去看看。虽然父子两关系一直很差,但作为儿子,在父亲病重之时,理应回去探望,人不能忘了孝道。
日子就在方明风的拖拖拉拉中又过去了一两个月,方明风想着最近刚好也没了工作,找个时间回去看看老头子,应付下就立马回来。
方明风突然想起最近校友网上传的极火的一家书店,就在学校附近,想着没事就去逛逛,顺便买本老爷子喜欢的《孙子兵法》,聊表心意。
书店人不多不少,大家都很安静,灯光柔和,音调轻扬,书香中飘着咖啡香,想来都是些真正爱书之人。方明风不敢肆意走动,轻轻地浏览着书籍。方明风在转角处找到了一本珍藏版的《孙子兵法》,正要满意地离开的时候,突然,一道明亮的光,顺着木质的楼梯投射下来。向上望去,仿佛一扇门,门外那个世界的精彩一不经意漏入这个凡间。方明风正要循阶而上时,收到了赵紫萱的短信。
“明风,你在哪里?你们学校附近有家书店很不错,你肯定会喜欢!”
“我就在这家书店。”
“原来你在那儿呀,我刚来没多久,没看到你呀,你在哪儿?”
“楼梯口。”
方明风回复完短信,一步一步朝上走去。二楼很安静,空无一人,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只有满书架满书架的书。微风循着开着的窗户悄声潜入,宛如文学大师般,轻轻翻阅过纸张,留下一声感叹后又悄然飘去。青瓷窗沿,淡绿满窗。当方明风沿着窗沿,站在阳台门口的时候。通红的晚霞如倾泻而出的染缸,将这满阳台的绿色渲染成了胭脂般的红。而在这阳台中间,一位一身白裙的女子,披散着一后背秀气的长发,架着画架,正一笔一划勾勒着这晚霞的缩影。晚霞落在女子身上,犹如魔术般,将这一袭白裙变成了红纱。
方明风此时进也不好,退也不好,生怕惊扰了人家。而那女子仿佛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响动,掠起耳边的头发,微微一笑站起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两口无言,相思若苦,不若偶遇恰相逢。
钟俪怎么也想不到站在门口的居然会是方明风,这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就这么突兀且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背后,仿佛还是原来那个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自己。钟俪既是惊喜又是害怕,惊喜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却害怕他那脸上毫无变化的表情,没有一丝喜悦,仿佛还隐忍着一丝愤怒。钟俪想象过无数次相逢的场景,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场合。这冷冰冰的表情,原本想过无数次的开场却不知怎得怎么也开不了口。钟俪手中提着画笔,不知该放还是该提,微微颤抖的左手还不自觉地摸向了背后的画架。
而方明风以为这一辈子永远也不会见面的人却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实在搞不懂这个善变的女人心里又有了怎样的想法。她在南京不是过着富家女人的生命么,又跑来北京干什么?难道她此刻不该躺在那富丽堂皇的豪宅中陪伴着那个富家子弟么?
两人这么尴尬地对视着,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声音:“明风,原来你在这儿呀!”赵紫萱来到方明风身旁,看着眼前对视的两人,不禁好奇地问道:“明风,你们认识?”
“不认识!”方明风盯着钟俪冰冷地说道。
“哦,还以为你们认识呢?怎么样?这家书店不错吧?”赵紫萱笑着问道,“对了,你怎么也来这儿了?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刚好路过,走吧。”
钟俪傻傻地站在阳台,看着方明风两人在街道上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为什么他说不认识我了,原来是有新的女朋友了,难道是怕女朋友不开心?在她面前连与前任打个招呼都嫌多余,还是他就那么讨厌我?
钟俪回过身来,才发现颜料沾了一手,连裙子上都涂满了夕阳红。而画上的晚霞,早已被自己一手抹得面目全非,反而显得那么的狰狞可怕,仿佛一张血盆大口,把人心吞噬得一点不剩。
“姐姐!姐姐!”木清在一旁轻声叫喊着,而钟俪却置若罔闻。
“姐姐!”木清拉了拉钟俪衣袖。
“嗯?怎么了?”钟俪回过身来。
“姐姐,你怎么了?我刚上来看你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衣服上还都是颜料。姐姐,发生什么事了?”木清关心地问道。
“没事,刚不小心碰道刚上完色的画了。”钟俪勉强笑着,而眼神却依旧看着远去的街道。
木清走过来顺着钟俪的视线望去,笑着说道:“姐姐,你也在看这对情侣啊。那男的到一般般,那女的却挺漂亮活泼的,笑起来可好看了。能遇上这种女朋友,那男的肯定天天都很开心。可惜那男的好像谁欠他钱一样,冷冰冰的,也亏他女朋友脾气好,一直陪他笑,要我觉得真是鲜花插牛粪上了。”木清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接着说道,“对了,姐姐,又是一个拿了书没付钱的。喏,就是这对情侣,那男的手中拿的那本书还没付钱呢!”
“算了!”钟俪有气无力地回道。
木清本想扯开话题,本无心地说着闲事,听在钟俪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是啊,他女朋友漂亮、活泼,笑起来甜美,自己怎么和她比。自己不过是残花败柳,还故装清高,做过小三,嫁过人,还奢望人笑着跟自己打招呼吗?
钟俪越想越苦,只恨命运捉弄人,为什么自己的命就得如此?原以为可以重新开始,过去一切都已过去。但一直都是自己太傻太天真,过去的每一件事,就像一个个烙印,一个个标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告诉着大家,曾经的钟俪有个怎样的过去。越想甩掉的记忆,却越附之如蚁。
“明风,刚才那人据说就是那家店的老板娘,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太美了!”赵紫萱边走边感叹着,“不过,我怎么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你见过?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万一还真见过呢?难道我对美女也会产生好感?完了完了,我不会是个双性恋吧?”
一路上,赵紫萱不停地嘀嘀咕咕着,而一旁的方明风却一句也没听进去,脑海中不停回放着刚才相遇的画面,久久未回过神来……
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一声道别就成了永别,但这世界又很小,小到一次偶然就一眼万年。
方明风回来后心情一直不能平复,平静地躺在沙发上,内心却辗转反侧,终于按捺不住猛地坐了起来,才发现那本《孙子兵法》正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如同一带电影胶卷,无声地投影着白天的故事,一出无言的哑剧,无声胜有声。方明风随意地翻阅着《孙子兵法》,突然想起自己白天失去理智地拿了书就走,好像还没付钱。本烦躁不安的方明风,突然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好似可以借着付钱的理由光明正大地再次出现在钟俪面前。人的感情是一种奇怪的思绪,再多绵长的恨,即使是一个再牵强的理由,只要能再见上一面,所有高涨的愤怒、怨言,一下子如退去的潮水,哗啦啦消失地毫无踪迹,反而被一股隐隐的雀跃、兴奋所代替,即使是再见面时的冷眼相对、恶语相向,也都不过是假装。
而同一片夜空下,同一个城市的另一个灯光闪亮的窗户里,钟俪正愣愣地坐在床头,出神地盯着手中的那幅让自己能够回到一切最初美好的素描。
同一个夜晚,两种思愁。
第二天,晴,微风。钟俪没了画画的心思,只是出神地坐在阳台,怔怔地看着阳台的门口,仿佛时间还停留在昨天方明风出现而又离去的那个瞬间,门框还停留着方明风来时的那一脸震惊的表情和离去时的那份冷漠的眼神。钟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任思绪一片混乱,在脑子里如同一个个无底的漩涡。
当钟俪苦笑着再次睁开眼时,惊讶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白衬衫,长裤子。钟俪话到嘴边,嘴唇却仿佛被胶水粘地死死地,怎么也出不了声。
“怎么,好像不欢迎我?”方明风冷哼了一声,说道。
阳光洒在那人身上,一切恍若初见,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