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清晨的朝阳,象一个顽皮的孩子。她先将天边的几颗残星摘下来揣到衣服兜里面,又把天边的蓝色三涂两抹为鱼肚白样的颜色。然后,她在白色中添了几缕粉色。太阳将自己的作品端祥了端祥,觉得还不满意。她又拿出银铂嵌叶的金花,点缀蓝宝石一样的苍穹。这样折腾了半天,太阳才跳出地平线,露出她那园园的红色笑脸。
笑呵呵的太阳,把阳光抹在窗台上的白搪瓷盆上,盆上的红花更加艳丽了。
皇甫东照的视线从搪瓷盆上移开,向远方眺望了一眼,蹦得高主任与公孙南收入了皇甫东照的眼帘。往日寻主任、打草、蹓苇塘时,心中那难以形容的哀愁、无法排解的烦恼,此刻又在他的脑海里翻腾了起来。今天,这被验证了的自身价值贬值的感受,比那天闻听自己被挤出人生考场的“落榜”滋味还要难受。
清晨,蹦得高主任来到知青点时,裤腿被路边草上的晨露打得湿淋淋的。主任起个大早来知青点,是为了在出工前通知喜讯,是为了安排庆丰收与欢送工农兵大学生的双重喜宴。
蹦得高主任先来到司马宏图的寝室前,见铁将军把门--枉顾茅庐。他刚要去敲隔壁的门,见公孙南从远处向知青点走回。蹦得高为了不过早骚扰寝室内知青们的敏感神经,没有高声呼叫,悄悄的蹑足迎向前去。蹦得高拉着公孙南的手笑着说:“今年,咱们鲁村得着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了。组织上经过反复研究,决定推荐你。我代表鲁村革命委员会正式通知你:你已经成为大学的工农兵学员了,代表咱们鲁村的贫下中农去完成占领上层建筑领域的任务。那句话怎么说了着?啊,--这是时代赋与你的神圣历史使命!希望你不要辜负鲁村贫下中农对你的期望!”说着,蹦得高主任的手与公孙南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恭喜你了,公孙南同志,多好啊!”公孙南激动的说:“谢谢,谢谢主任!谢谢组织!”
蹦得高主任又将与公孙南相握的手用力摇了摇,说:“你能够成为工农兵大学生,不但是你公孙南的光荣,也是咱们鲁村的光荣!”说到这,蹦得高主任将话打了个顿,眼睛凝视着公孙南的瞳孔,郑重的说:“而且,也是主任我的光荣!公孙南同志,你说:对不对?”虽然,公孙南心里明白:一、武麟主任在索要政治赌资,意在将来攀龙附凤;二、因为姑妈老战友的招呼打到了,所以自己的工农兵学员问题才能得到上下一致的绿灯通过。但是,公孙南还是向蹦得高主任说了许多现在感恩戴德、将来感恩图报的话。
蹦得高主任将掌心与公孙南的手心紧紧的贴在一起,又用力握了握:“老弟,我恭喜你了!我代表我自己祝贺你!我代表鲁村的乡亲们向你祝贺、为你祝福!
“希望你好好学习,为咱鲁村,为咱们县争点光!公孙南同志,我等待你成功、胜利的好消息!
“公孙南同志,希望你不要忘本!不要忘了推荐你的鲁村贫下中农!”
公孙南说:“主任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和鲁村乡亲们的希望。我保证不忘本!我这辈子都不能忘本!我一辈子都不能忘了主任您!”
蹦得高主任听了非常高兴,眼中含着无限的希望、深深的期盼,将与公孙南相握的手又用力摇了摇,传递着欲与公孙南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的意愿。--此时,二者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蹦得高主任与公孙南谈完话后,又向女知青寝室走去。他是去通知辛凤花:已容登今年工农兵大学生的招生金榜。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古往今来,多少仁人志士为了祖国、民族而学习。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家境贫寒、身份卑微的田舍郎。他们,怀着“帝王将相宁有种乎?”的不平,怀着“大风起呵云飞扬”的激情,怀着“收拾旧山河”的志向,而发奋读书,而拼搏。他们的努力,推动了中国社会的发展,为中华民族留下了灿烂的文化遗产。
建国后的新一代,遵照******、列宁的教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学习、学习、再学习”,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建国初期的“扫盲”、“技术革新”运动,为建国后百废待兴的各行业奠定了骨干力量的文化、技术基础。当时的流行语:“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真实的反映了当时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政策是如何的深入人心。
至六十年代末,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如浩浩荡荡的潮水奔腾而来,反对“封、资、修”,对“地、富、反、坏、右”进行无产阶级专政。许多地方矫枉过正,将以前的专家、学者批判为“反动学术权威”、“臭老九”;甚至戴高帽子游街。学校中开始“停课闹革命”。家庭出身决定命运,唯成份论、血统论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引申出“学会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面对无产阶级专政、阶级斗争,文化知识贬值了。
可喜的是:宝剑是双刃的。文革发展到“工人宣传队”进驻校园、占领上层建筑时。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无产阶级专政中,有“复课闹革命”的任务。校园中结束了造反的无政府状态,又传出“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吟诵与“马尔日内计格勒”的外语声。“复课闹革命”为后来的 中国经济复苏、产业革命留下了后续力量学习、喘息的机会。
文化大革命后期兴起的“工农兵大学生”这一新生事物,犹如绽放在中华大地上的傲雪红梅。它为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科学技术为生产力服务、高等学府的研究课题面向工农兵生产第一线的实际问题立项,开辟了先河。即使是文革多年后的今天,“工农兵大学生”这一事物,也有许多可供借鉴的意义。
皇甫东照、欧阳云若、司马宏图等插队知青,在农村经历了
数载的锻炼。他们多次为生产建设兵团与农场的同学、老乡祝贺、践行,艳羡他人的鱼跃龙门,哀叹自己的时运不济。当今年报告工农兵大学生喜讯的喜鹊飞到鲁村时,仍然没有落到欧阳云若、皇甫东照等寒梅的枝头。这些屡经迎春、送春、“飞雪”、“风雨”的人,将来是“丛中笑”,还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现在还不好推测。不知道他们还要经历多少磨砺才能“扬眉剑出鞘”?
皇甫东照看着蹦得高越来越远的背影,看着被艳阳拉得越来
越长的树影,心中的阴影也越来越浓了。--什么时侯才能摆脱家庭关系的影响?让生命也灿烂、灿烂!哪怕获得最最起码的权利,能够平等参与竟争。这些怅惘,这丝丝的苦涩,长时间啮咬着皇甫东照的心。
如果说当年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是一场波及全中国的大地震,这场地震波的强度之大、震幅之广、灾害之深,用多少TNT当量估算都不为过。其穿越亲情屏障,从社会最基本细胞--家庭中置换出青年而骨肉分离。许多人身在异乡‘双袖龙钟泪不干’。待到返城时、返城后,回首往事、寻觅己逝去的青春,常常“夕殿萤飞思悄然”。过去被压抑、迷惑的情感得以释放时,那曾经迷茫仿惶的思维、曾经盲目燃烧的青春理想,将他们带到往事的回忆。
那场知青上山下乡的地震余波,至今仍长期占据、缠绵于他们头脑中的某个板块,使他们时时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向儿孙后代娓娓道来。那场上山下乡的地震余波,经常掀起当年知青们的感情波澜,泛起一圈圈欲悲难诉的情感冲突波纹,连绵不休、绵绵无绝期。蹦的高主任从知青点回到家时,在他家的“干打垒”仓房处,听到郑瑜的高声亮嗓:“我说你还是先回去吧。你在这块儿等,也是白等。”对方问:“主任什么时侯能回来?”郑瑜说:“这可没准。他这么早走,准是有工作上的急事儿。--谁知道能啥时侯回来?”蹦得高听后,皱了皱眉头。他听出来人是他早晨寻而不遇、专爱吃“蹭食”的司马宏图。“哼!”蹦得高的鼻孔里喷出股粗气:这小子,又泡蘑菇、请探亲假来了。
院内,小点声大声问:“你吃饭了没有?你要是没吃的话,就在俺们家陪着淘气儿吃吧。虽说俺家没啥好吃的,也保管让你吃得甜嘴麻舌的。--吃了这顿,还惦记着下一顿。”
在院墙边偷着听声的蹦得高忍不住笑了。--小点声是用请爱吃“蹭食”的司马宏图在领导家吃“蹭饭”的办法,羞辱人、“送客”。即所谓的“当着矬子说短话”、对阳萎患者谈性功能的损招。蹦得高一边笑,一边推院门向厨房走去。
蹦得高进厨房后,见眼睛看着烧灶火的小宝、嘴里与小点声闲聊的人正是司马宏图。蹦得高说:“我去知青点,没抓着你的影。没想到你跑到这来了。”
司马宏图看见了蹦得高,象犯大烟瘾的人闻到了鸦片味一样--来了精神。他嘴中向蹦得高主任长、主任短的灌着米汤,手如《天方夜潭》中的阿里巴巴一样,拿出个纸包纸裹的纸包包来。打开皱巴巴的纸****后,司马宏图从里面拿出张宝贝一般的电报纸来,递到了蹦得高主任的面前:“我说我妈病了,你还不相信。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是来电报了吗?确确实实是我妈病了给我‘托的梦’。我如果再不回去,还不知道得耽误多大的事呢!”
蹦得高撇了撇嘴:“你可拉倒吧!你们大城市来的有文化水的知青,咋比俺们老屯还信迷信呢?你别蒙我了,我可不信你这一套。我懂!”
司马宏图说:“你不信,看电报啊!”
蹦得高主任接过电报纸一看,果然。电报文是“母病速归”四个字。蹦得高愕然:“这,这还真神了?!”
小点声闻听急忙说:“我看看!我看看!”她话到手到,伸手便将蹦得高手中的电报纸夺了过去。小点声看了眼电报纸,惊叫:“真是这么回事呀!司马没蒙咱们。
“你还别说,梦这玩意儿有时侯还真挺准的呢。”
小点声瞥了眼蹦得高,迂廻的帮他转思想弯子:“人家是母子连心。当妈的病了,儿子梦见是理当的。”
蹦得高横了小点声一眼:“你歇着吧!消停、消停行不行?
“一说神,你的迷信劲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