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已深。光明校门前却是人潮滚滚，声音嘈杂。四人随着人潮出了校门。莫雨辰、郝铭各骑一辆自行车，管浩东、杨爽合骑一辆，四人沿着马路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一个小饭店门前。只见正门上方挂着一块赭红色广告牌，写着“老贾饭店”。里面灯光昏黄，人员清冷。几对男女在窃窃私语，一个中年男子在清扫卫生。莫雨辰郝铭等四人锁好自行车，奔入店中。郝铭叫道：“老板，现在还有饭吗？”
那中年男子就是饭店老板贾瑞军，闻言，说道：“有啊，你们想吃什么？”郝铭道：“你先说说，你们现在还能做什么吃的？”贾瑞军一挺胸脯，笑道：“你们想吃什么，我们就能做什么。”郝铭道：“那好，把你们的菜单拿过来瞧瞧。”贾瑞军笑道：“你们先坐，坐下再点菜。”莫雨辰率先走到一张方桌下，正北而坐。
这张方桌正对顶棚上的灯泡，位于大厅中央。管浩东、杨爽也随后坐了下去。郝铭取了菜单，坐回座位，问道：“哥几个，都想吃什么，点吧！”莫雨辰一把抢过，道：“我吃木须肉，红烧小排骨。”管浩东看了看菜单，道：“我什么都行，来几个可乐鸡翅吧。”轮到杨爽，看了半天菜单，挠头道：“胖子，你点吧。你们点什么，我就吃什么。”郝铭笑着接过菜单，又点了两个家常小菜，要了四碗清汤面。贾瑞军接过菜单，笑道：“你们等会儿，马上就好。”说着，招呼几个闲聊的伙计出去做事。
郝铭拿了一壶茶水，给四人各盛一杯，方坐回座位。管浩东道：“胖子，这么多菜吃得完吗，也忒浪费了些？”莫雨辰笑道：“耗子，你别管他。反正他爹腐败人民大众，他腐败他爹，这也没什么不对。”郝铭抗议道：“老三，你这嘴又吐什么蒜呢，就不会说点好听点的。比如回报父老乡亲，为人民服务什么的，这多好听啊。”莫雨辰笑道：“咱们都是光明磊落的男子汉，贪污腐败没必要遮遮掩掩。”郝铭怒道：“得，你厉害。哥们这饭还不请了呢。”
管浩东笑道：“胖子，别生气啊，吃人嘴软，他吃了你的饭，嘴可不就软了嘛。”莫雨辰见风使舵，脸色一转，告饶道：“哥们错了。哥们马上说几句好听的。感谢胖子慷慨解囊，仗义相助。”郝铭本来并没当真，闻言，慨叹道：“别谢我，谁让哥们生就一副菩萨心肠，见到劳苦大众，忍不住就想拔刀相助呢。”杨爽诧异道：“怎么跑《水浒传》去了？应该是普度众生吧。”管浩东笑道：“对，必须是普度众生。拔刀那是遇上了强盗。”说话间，菜陆续上齐。
四人品评了会儿菜，觉得还不错。郝铭拍着桌子道：“兄弟们，要不喝点酒吧？”杨爽皱着眉头，道：“明天下午还要上课，我看还是别喝了。”郝铭叫道：“老杨，你这个人就是忒小心，忒克制。人有时候就得放纵自己，如果总活在条条框框之中，就和关在笼子中的鸟一样，没有自由。”莫雨辰也无限真诚地道：“胖子说的对，堕落方能自由。老杨，哥们求你了，你就堕落一回吧。”杨爽不住推脱。
倏忽，管浩东扬声道：“好男儿纵横四海，该行则行，该止则止，哪来那么多顾虑。炖羊肉，你就喝点吧？”杨爽无奈，笑道：“那好吧，我就堕落一回好了，反正大不了睡觉呗。”郝铭笑道：“这还差不多嘛，我去拿酒。”说完，走到柜台，拿了半捆啤酒过来。找到瓶启，一一开了。莫雨辰道：“胖子，我去拿杯子。”郝铭笑道：“拿什么杯子，就用这个得了。”说着，用手一指瓶子。莫雨辰胸中闷气顿散，叫道：“好，就用瓶子。”管浩东、杨爽诧异地看着二人，不知他们为什么情绪如此激动。
喝过一瓶，四人情绪渐渐高涨起来。管浩东脸色越白，星眼更亮，说道：“上次模拟考，老杨全校第一，老三将近达线，胖子也差不了多少。你们三个今年一定能考上，哥们心里替你们高兴。来，走一个。”三人与他用力碰撞酒瓶，一齐喝了一大口。
管浩东接着道：“可惜哥们儿底子差，今年拼命努力，到头来还是差达线分数七十多分。”说着，低垂面目，神情黯然。莫雨辰劝道：“耗子，这也没什么，你可以走大专，也很不错。说实在的，今年补习，你进步比我和胖子大多了。”管浩东笑笑，道：“不说这个了，我管浩东这辈子没做什么好事，我唯一做对的事就是交了你们三个朋友。那天的事，哥们谢谢了。来，咱们再喝一个。”说着伸出酒瓶与三人一一相撞，举瓶大喝一口。三人也各自喝了。
杨爽酒意上涌，被管浩东豪气激发，解开衬衫扣扭，红着眼道：“上初中的时候，我经常被人欺负。每次被人打了，总是躲到角落啼哭。后来，我遇到了你们。是你，耗子，是你告诉我一个人活着必须要有尊严。没有尊严的人，活着还不如去死。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了反抗，知道了怎么拿回自己的尊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今天，耗子，我要谢谢你。咱们喝一杯。”管浩东静静地看着杨爽，道：“老杨，我也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根本不知道人活着还有努力这么一回事。”说完，两人各自喝了一大口。
俩人喝完，莫雨辰举杯道：“耗子，虽然在别人眼中你是一个差生，说难听点就是流氓。哥们这么说，你别介意。可是，在我和胖子心里，你是条汉子。讲义气，够朋友。不管自己受多大罪，吃多少亏，也不肯让朋友受一点委屈。冲这点，哥们敬你。”
管浩东道：“这个我知道，谢你们了。”说完，两人举瓶喝了一口。郝铭情绪受到感染，也激动起来，站起身来，大声道：“咱们几个人，老杨是乖孩子。我自个儿清楚自个儿，做事没主见，冲动任性。老三倒是聪明伶俐，可是没自制力，做事不冷静，容易激动。说真的，咱们几个也只有耗子，智勇兼备，并且能够克制自己。以前混的时候，要不是耗子，说不准我也早就跟着白瑞峰混社会去了。耗子，我和你喝一个。”
管浩东诧异道：“白瑞峰？胖子，你怎么遇到老白了？”莫雨辰急忙向郝铭暗使眼色，解释道：“没什么，今年见过一面，老白辍学了，现在在社会上游荡。”郝铭也支吾道：“对，我也是瞎感慨，多年不见物是人非，没想到老白混这么惨。”
管浩东犹疑片刻，怅然道：“我活了这么大，最对不起的人之一就是老白。”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怃然一阵，道：“不说这个了，咱们喝酒吧。”莫雨辰看着管浩东，心乱如麻，本想问他以前的事。可是，他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是大喊一句：“友谊万岁。”四人又聊了许多初中高中的同学，不禁欷歔感慨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