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亮在卖场里转来转去，这里的客流量可以说是第卖场的三倍，难怪是能够成为这一区的标杆。
不知道从上面时候开始，他感觉到周围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弄得他像做贼一样不自在。
黄亮走到饮水机旁边坐下来休息，刚想倒杯水，塑料杯就被夺走了。
“先生，这是留给客人用的。”
还是刚才那位小姐。
黄亮看了看她的工作牌：“朱莉小姐，我难道不是客人吗？”
“您已经在这里逛了两个小时却一样东西都没买，我没见过像您这样的客人。”
“买不买东西是我的事，就冲着你这种态度，我也不会买。”
“没钱就没钱，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
朱莉轻蔑地瞥来一眼，踩着高跟鞋扭腰离开了。
黄亮看到服务台后面，几个女的聚在一起说笑，时不时瞟向这边，那眼神就好看像看马戏团的小丑。
黄亮没有理会他们，在卖场里逛了两圈， 就坐在座位上等，一直等到晚上六点钟。
对于卖场来说，这段时间是高峰期。
如果真的是为她考虑，不应该把她安排在这个点。
黄亮盯着员工通道出来的每一个人，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带着一样的口罩，穿着一样的衣服。
黄亮有些糊涂了，上前询问才知道叶沉请假了，不过他们给了她联系方式。
黄亮想给她打电话，可又怕她躲得更远。
所以他接下来几天，他天天在第三卖场蹲守。
结果搞出了一个大绯闻。
“据说这里有一个男人，每一天都在这里等候与他的爱人重逢，想了解他的故事吗？请大家跟着我来吧。”
一个男人突然扛着摄像机对准他的脸，一只话筒被硬塞到手里。
“先生，我们这个是现场直播，请您配合。”
现场？还直播？搞个屁啊搞。
“请问您是在这里等人吗？”
“是啊。”黄亮闷声对着话筒说了一句。
“请问你等的是谁呢？”
“一个朋友。”
“很重要吗？”
“呵呵呵……”
“是女朋友吗？”
“我不知道是男是女。”
他的回答，让摄像机瞬间石化。
黄亮丢下话筒投进人群，然后躲进了应急走廊里。
“靠！都是些什么人。”
如果通过媒体能够找到陈良梦，他早就登寻人启事了。
过了片刻，手机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黄亮放在耳边很冲地喂了一声。
“你这什么态度！还拿我当师傅吗？”
“陈……陈良梦？”
“听说你在找我？”
“是啊，你从哪儿听说的？”
手机里传来哼鼻涕的声音。
“电视上，我正在看电视。”
我靠！还是媒体强大啊……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找得是你。”
“因为那一句不知道是男是女。”
他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像是感冒了。
“那你到底是男是女？”
“你想知道，晚上７点，市民广场见。”
他言简意赅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惟我独尊，目中无人，这的确是陈良梦的做派。
想想今天晚上要见他，心里真有点小激动。
准备回去理发剃胡须什么的。
“请问你是不是黄主任。”
幽暗的走廊里传来陌生的声音。
黄亮回头，看到一个黑暗轮廓，靠近一看，才认出来。
“你不是葛大姨的女婿吗？叫……叫……”
“我叫田发，您可以称呼我为小田。”
“对，你不是在第一卖场干的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田捧起他的手，感激涕零地说：“多亏了您的提携，我才能被调到这个标杆卖场来，你能真是我的再生……”
“打住打住，我不想占你便宜，我要跟你说清楚，你升迁的事真跟我没关系。”
“怎么样都好，上次我不是骑车送您上班吗？领导还特意问过我和您的关系，反正就是托了您的福啦……”小田搔搔脑袋傻呵呵地笑起来。
这可能就是傻人有傻福。
“您如果肯赏脸，我想请您吃顿饭，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下次吧。”
黄亮推开一条门缝，偷看外面的情形。
人越聚越多，把商场都赌了。
不过一个谣言，怎么辐射地这么广？
这些人都是闲得发慌吗？
“黄主任、黄主任……”
“什么事？”
“我看您心情很好，已经等到要等的人了吗？”
有这么明显吗？黄亮不由摸了下糙脸皮。
黄亮想了想：“没有，我现在只想快点出去。”
“这样啊，那您可能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这里还有没有其他通道？”
“没有！”小田顿了顿，安慰道，“不过，您也不用太着急，等到了饭点，他们自然就走了，为了工作难道连饭都不吃，我还没有见过那么敬业的人呢，呵呵呵……”
说得也是，黄亮被他影响，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真羡慕你的乐观。”
“您说这话可就是挖苦我了，我才真是羡慕您呢，不，应该说是崇拜，您是我的偶像，我也希望有一天能这样一番成就。”
“成就……”黄亮自嘲，“你觉得我有什么成就？”
“您都已经是管氏的办公室主任了，这成就还不够大吗？”
“我听过管氏五区吗？我曾经当过那里的总经理，到了位置我才知道事业有成都是狗屁。”
“您为什么这么说，多少人爬得头破血流都没有爬上去。”
“如果你爬上来了，你一定会后悔。”
“对不起，可能是我太笨，”小田苦恼地皱眉，“我还是听不懂。”
“你知道底层员工和中层员工的区别是什么吗？”
“工资！”
“是，但不全是，区别是底层的给中层的当奴才，而中层的要给高层当奴才。”
“所以，我们才要越升越高，这样就能摆脱这种不公平的命运。”
干脆而通透的回答，熟悉却又遥远……
“想起来了，以前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是吗？”
“不是的，高层是要给更高层的人当奴才，你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越是穿得光鲜体面，其实越是一个资深的奴才。”黄亮说着说着面露讥讽。
“您不是连自己也骂进去了吗？”
“本来就是，”黄亮自嘲，“能坐到我今天这个职位的真的都是狗奴才。”
才别人看来光鲜非凡的过去，对他而言，都是耻辱。
唯一值得怀念的就是陈良梦。
他感觉得出来，虽然他对他横眉冷眼，呼来喝去，但是他没把他当奴才。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过去了五个钟头，小田也一直和他呆在一起，商场已经不能正常运作，期间小田因为吃饭出去过一次，本来说他带点外卖，黄亮觉得用不着，就像小田说的，都到饭店点，那些人也该撤了。
可是他忘了一点，这里是卖场！
黄亮从门缝里看出去，那些记者和摄像师就地买了方便面，反正商场里有供应２４小时的热了，他们围成圈坐着，一边呼哧呼哧吃面一边说笑。
看这情形，他们是打算在这儿过夜了。
黄亮低头再看收看，我靠已经六点了。
再不走，约会肯定要迟到，而陈良梦绝不会等人。
“黄主任，先吃点东西吧。”
黄亮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小田还是给他带料外卖。
“谢谢你……”
黄亮接过快餐盒。
“总经理，你是不是赶着去做什么事儿？”
“是有急事。”黄亮一边嚼着饭一边想着对策，所以吃得很慢，“不如……”
“要不，我和您把衣服兑换一下。”
小田抢先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了，黄亮当然求之不得。
他换上小田工作服，然后带帽子，从通道里走出来，沿着墙根低头疾走，没想到经过饮水机时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帽子掉到了地上，对方很客气地捡起来。
“先生，对不……”
对方看到了他的脸，僵住了。
偏巧不巧，这个人就是刚才采访他的女记者。
我靠！此时的黄亮已经做好了拔腿逃跑的准备。
只不过敌不动，我不动。
“先生，不好意思。”女记者笑容自然地拍拍帽子递给他，“这是不好意思，给你们卖场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黄亮愣住了，她是不认识他？又或者是良心发现？
不过他没有时间想这些，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
他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到市民广场。
刚好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也不管兜里有没有钱，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市民广场。”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小伙子去见女朋友，也该换身像样点的行头，怎么能穿着工作服呢？这多没情调。”
什么女朋友！
黄亮连忙挥手：“只是去见一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司机显然不信，“见个普通朋友，你会跟尿急似的！”
“这不快迟到了吗？”黄亮看了看手表，“司机，二十分钟能到吗？”
“只要不堵车，足够了。”
黄亮松了口气，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的足够了这三个字上面，忽略了前提条件。
可是他们真就遇上了堵车。
“怎么会这样？现在又不是高峰期。”
“前面在修路。”
“那你还往这开！”
司机没有回答，只说很快很快。
黄亮看了一眼跳动的计价器，心里一下子就清楚了。
想赚钱也不能这么黑吧。
黄亮拉车门却发现锁住了。
“司机，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不允许下车。”
“整条路都堵料，还有什么允许不允许的。”黄亮发起火来。
“你想下车可以，先把车费给我。”司机指了指计价表。
“不救三十块钱吗？”黄亮伸手掏钱包。
糟糕！这时候才想起来穿的是小田的衣服，他把全身的口袋翻了个遍，也只翻出来一张十块。
“那个，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我……”
黄亮说这说这，便说不去了。
“你当我傻子啊……”
其实黄亮自己也不信。
“那你说怎么办？”
“你不是去见你朋友吗，到时候让他给不就行了，我看这路况，就让他多等二十来分钟。”
说白了就是然他多赚二十分钟的车费。
黄亮没有法子，只能拿出手机给那个陌生的号码回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黄亮看了后视镜一眼，把手机声音调低。
“喂，我现在在车里，路上很堵，你再多等我十来分钟。”
骂声停止了，却传来了别的声响。
砰砰砰、呼哧哧，还有其他杂乱的声音。
“喂，你在做什么？”
手机里迟迟没有回答，正当黄亮准备挂断重拨时，手机里忽然传来陈良梦阴冷的声音。
“黄亮，你竟敢出卖我……”
紧接着砰地一声。
“喂喂……”
回答他的却只有呆板的嘟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