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向着窗外看过去,这个角度好像看不到什么。只是一片瓦墙,也许是别墅的院子吧。没有任何风景。微风吹进来,微凉的感觉很舒适。薇儿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神经放松下来,没多久薇儿睡了过去。梦中见到午夜疯了一样寻找自己,横穿马路,踏遍城市。在没有尽头的原野间奔跑,侧影优美而哀伤。最后停下来,身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熟悉的笑容里,是孤独和绝望。
“薇……”
在午夜的呼唤声中醒来,枕边湿透,满脸泪痕。薇儿用手指轻轻拭擦,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重新坐起来。窗子依旧是打开的,空气依旧安静。薇儿盯着那窗帘上的流苏发呆。思想麻木,耳边午夜的叫声变得残破,四分五裂。自己的心也随着碎成千万块。
薇儿捂住胸口,深呼吸,闭目养神。午夜的影子终于从脑海中退去,稍稍平静下来。一下午的时间,大老黑却再也没有进来过。
再次睁开眼睛,一眼看到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块卡通钟表,昨天怎么没看到呢?这会儿,嘀嗒嘀嗒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屋中温度有些凉了,薇儿却觉得冷风吹得自己很清醒,头部不再发昏。
时针指向六点。外面传来脚步声,凉子推门进来,将外套撇在一旁。站定看了薇儿一会儿,转身走到窗前,关上窗子,将窗帘重新放下来。屋中立刻暗沉了几分。
“这个瓦特,走之前也不知道关上窗子。屋里都什么温度了。”
凉子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然后转身问薇儿:“要喝水吗?”
薇儿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中午吃东西了吗?瓦特给你准备的什么?”凉子凑过来,坐在床边,拉住薇儿的手。
薇儿没有回答。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
“OK。我想你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晚上想吃什么?”凉子语气不轻不重的。
还是没有回答。
“当我自言自语好了。你不说,我就自己做决定了。我先去看下瓦特都准备了什么。”说着,凉子离开了房间。
那个黑鬼,原来叫瓦特。薇儿想不出为什么要雇佣她,人看上去并不机灵。
凉子再次进来,端了晚餐。将托盘放在书桌上。
“我觉得你是没有心情吃东西的。干脆就喝点鸡汤好了。瓦特煲汤的手艺是很好的。”说着,凉子将一只茶碗端过来,递到薇儿面前。
“给。”
凉子是希望薇儿能将碗接过去,自己端着喝。
薇儿没有任何动作,依旧看着自己的手指。
“OK。我来。”凉子拿勺子舀了一勺汤,身体前倾,轻轻送到薇儿唇边。“不过我这个样子很不舒服。”
薇儿轻轻扭过头去。
“好吧。”凉子站起身来将茶碗放回桌上。“也许到了晚上你就会感觉饿了。不过那个时候瓦特不在。我煮的东西,嗯,自己想象吧。”
“那个,是女佣吗?”薇儿将视线上移,美丽奢糜的吊灯在光线里朦胧闪烁,特别得美。
凉子想不到薇儿会主动跟自己说话,脸上露出笑容:“是啊。她叫瓦特。”
“说的是非洲语吗?为什么雇佣她?”薇儿不解。凉子是怎么和瓦特交流的呢?也要用手语吗?还是他懂瓦特的语言?
“当初是苏迪选的,不知为什么挑她啊。说实话,我也觉得很不舒服。不过时间长了就适应了。”
“你会说她的语言?”薇儿问,语气有些发僵。
凉子浅笑:“简单的日常交流是没问题的,我们又不用聊别的。大部分中文她能听得懂,不过不会讲。所以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讲出来,我想她能看明白的。”
凉子每天早早出去奔波,傍晚归来。闲下来盯着薇儿发呆,深夜,会抱紧薇儿入睡。
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生活,一整天的时间过得慢极了。只有瓦特会偶尔进来,询问薇儿有什么需要没有。
“把那个破表给我扔了!”薇儿对瓦特说。滴滴嗒嗒的声音在安静中扩大,听得烦躁不已,又忍不住不去看它,时针一圈一圈蜗牛般爬行。这回真体验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瓦特果然听懂了,把钟表摘了下来拿出了房门。
薇儿真希望瓦特能多进来几次。虽然无法交流,有个人在眼前晃动,感觉要好一些。以免自己一个人枯坐一天,会憋疯的。
直到中午瓦特才端了饭菜进来,薇儿又没有吃。
“你,不许出去。一下午都要留在这房间里,想做什么随便。”薇儿无法一个人在安静中继续呆着。
瓦特站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搬了椅子坐在薇儿旁边。看着薇儿半天,露出笑容来,还摸了摸自己的脸。薇儿猜可能是夸她长得漂亮。
瓦特剥好了一根香蕉,递给薇儿,薇儿没有接。瓦特笑笑,倒不客气,很快塞进了自己嘴里。
这个大老黑好像脾气很好,很爱笑的。吃完香蕉,看了薇儿半天,又随意瞅了瞅四周,好像也觉得有些无聊。便站起来离开了房间,很快又折返回来。
端了碟瓜子进来,坐在床前开始吃。用眼神问薇儿要不要。薇儿摇头。
“有烟没有啊?”薇儿忽然想到了自己惯常排解寂寞的方法。
瓦特很快将香烟递到了薇儿手上。
一根又一根,疏散了思想,轻轻喷吐出烟圈,薇儿觉得终于放松下来。屋中蒸腾起烟雾,瓦特的脸在视野中变得浑浊。
直到喉咙发紧,薇儿发出轻微咳嗽。瓦特将她手中残存的半根香烟抢了过去,然后递上温水。
薇儿倚在床上,闭目养神。
瓦特捧了本书,边看边嗑瓜子。薇儿想,这家伙真能吃,怪不得那么胖呢。
瓦特似乎也觉得喉咙不舒服了,站起来喝水。重新坐下后不再吃瓜子,那书好像也看不进去。左看右看,似乎有些坐不住了。薇儿不发话,也不敢离开。
坐在那里低头发呆,突出的腹部使形象显得更加丑陋。过了很久,实在无聊,便又抓起了瓜子。
薇儿却迷迷糊糊又睡着了,耳边“喀,喀”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
醒来时瓦特还坐在床前看着自己,见薇儿醒了,将一个小碟子递到她手上。薇儿看到,是一小碟剥好皮的瓜子仁。
瓦特笑笑,示意薇儿去吃。薇儿想。她是真有够无聊的了。不过也被这耐心感动,捏了一颗放进嘴里。随即露出笑容。
隔几天凉子会带回一个私人医生,来给薇儿检查腿伤,换药。凉子说那是他的朋友,在他落魄后还愿意和他继续交往的唯一朋友。开了家规模不大的私人医院。
瓦特却不肯再呆在屋中陪伴薇儿,按时端来饭菜,问好薇儿有没有其它需要,便自行离开,不顾薇儿的喊叫。薇儿郁闷之极,白日里一个人枯坐,只靠香烟活着。
不知可以做些什么,只是没完没了地吸烟。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薇儿几乎发疯。觉得自己等不到腿好后逃出去了。绝望之极,开始绝食,不吃不喝。虚弱到极点便没有伤心的力气了。
凉子却认为这是薇儿无声的抗议,是对他的不满。
“你想死吗?你死不了的。”凉子语气温和。
是的。薇儿每天坐着,没有体力消耗。凉子每天强行给她灌下一杯牛奶,就可以保住她的小命了。
“用得着这样?我有哪里不好了?”凉子静静看着薇儿说:“你会妥协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挣扎是无力的。心如死灰,薇儿失了信念,每天对着窗外的一方墙角发呆。看自己能不能挺得到腿部康复吧。
凉子再次靠过来的时候,薇儿根本就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表情平静,睁着眼睛看着他。肩膀宽阔,身材适中。眼睛是很大的,很有神采。并不英俊,但有几分清秀。就外形来说,给人的感觉还是可以的。牙齿细致洁白,皮肤洁净健康。
薇儿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最出众的部分就是皮肤,晶莹透亮,散发淡淡光泽,几乎不输给女人。通体没有任何的疤痕和斑点。是受过良好的保养的。
身上有干燥树木的清香气息,那是属于一个人的专有体味,即使洗完澡,味道也不会散去。一次一次,薇儿渐渐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温度和气息。
看着他,薇儿又想起午夜。那是一种远古森林的气息,雨后春笋般新鲜,泉水般清凉。气息甘甜而湿润。记忆里的气息被遮盖,逐渐淡去。薇儿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那种气味。
“请你闭上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让凉子很不舒服。“这是被蹂躏的表情吗?”
薇儿不语,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已很陌生。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凉子有些发怒,抓过事先准备好的丝巾,轻轻蒙住薇儿的眼睛。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安?怎么就不能看呢?
薇儿幻想着是午夜来到了自己身边,笑容清甜。握紧薇儿双手,不停地讲话。
“要喝咖啡吗?我觉得那样才有感觉。”
“要我唱歌给你听吗?”
“我不想这样死去,会很丢人。请让我休息一下,我很想吸烟。”
薇儿希望那具身体能够发热,然而花再多的时间也没用。一直是恒温状态,黯淡不已。温柔谨慎,像在鞠着一捧泉水。风华正茂的年纪,为什么没有强烈的欲望?薇儿觉得答案是,不够爱。若很爱很爱,就会认真,就会激烈,就会变成野兽。
午夜的说辞是:“你是我手里的珍宝。”也许是吧,方式不一样。因为爱才这样。你希望我被保护得完好,被呵护和珍视。
一次一次,薇儿的发丝在枕边开放成花树,看到午夜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如朝霞般美丽。
一切结束,丝巾被扯下来。薇儿看到凉子湿润的发丝,皮肤在汗水中更加晶莹透亮,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如凉子自己所说,脾气确实还算好。对薇儿不错,爱爱前会认真洗澡,以示尊重。将薇儿的发丝托在掌心里,一遍一遍说着“我爱你”。不厌其烦。入睡前一秒钟会看着薇儿的眼睛说:“晚安,阿离。”
薇儿倚在床头吸烟,凉子在用外文讲电话。薇儿不能确定,讲的是不是英语。表情认真,应该是工作的事情。电话持续很久,挂断后,屋子里已是烟雾缭绕,薇儿沉默吸掉了大半包香烟。
凉子发出咳嗽声,身体被烟雾遮挡。“你这是要干什么?这种自杀方式是行不通的。”
薇儿发出笑声,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