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厚厚的干草垛上,熊熊燃烧的篝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把那一垛干草熏得暖洋洋的。借着火焰发出的红黄相间的光亮,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正背对着她,把火焰拨得更旺些。他穿一件雪白的衬衣,笔挺的黑色西裤,一尘不染的样子,锃亮的黑色皮鞋却沾了些许泥巴,身材伟岸,宽肩膀,细腰身,头发又黑又粗,一根根朝天竖立着,仿佛傲视一切似的。月儿一时间竟然记不起来自己身在什么地方,只觉得浑身乏力,喉咙干涩,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发现月儿醒了,天龙转过身来。他清秀的面庞略显有些苍白,两条漆黑的、细长的眉毛,有力地向上扬,将到顶端时,才弯成形,眼睛不算大,但是很有神,闪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嘴角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来他什么表情。
“你醒了?不要动,你在发烧,刚刚吃了阿司匹林和青霉素,一会儿就会好。”天龙的声音显得温柔而有磁性,“哦,你叫月儿吧,刚才你昏睡的时候告诉我的,叫我天龙好了。”
月儿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上套了一件偌大的黑色男式西服,几乎直达双膝,自己原来的衣服却不在了,雪白而笔直的大腿在纽扣的缝隙间若隐若现,在夜色里,仿佛荡漾着幽幽的诱惑。
天龙似乎看出了什么,平静地解释道:“月儿对不起啊,你如果不把湿衣服脱下来,一定会得肺炎的。”月儿便不再说什么。他们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沉默着,似乎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死一般的寂静。
狂风呼啸,山石摧崩。一道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脉络清晰得像人的血管;惊雷响彻苍穹,把合抱的梧桐劈成两半;远处是此起彼伏的野狼哀嚎。幽幽的山谷在深夜显得骇人的清净和阴冷,月儿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龙哥哥,你…..不过来睡吗?”终于,月儿打破了这种沉默。
“我……习惯了,你睡吧。”
“龙哥哥,我……怕。”月儿全身都在颤抖。
又是一个闪电在洞口闪过,接着一声巨雷,碎石块扑簌簌地滚下山崖,在洞口的山石上撞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天龙犹豫了一下,终于在草垛上躺下。他实在是太累了,一连数天思乡的情愫,忧国忧民的迫切,任务的艰巨,马不停蹄的奔波,让他难得有时间得此小憩。
干草垛宽一米左右,距洞顶不过两尺。萍水相逢的两个年轻人,就这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听着对方的心跳,把对方呼出的空气吸进鼻腔。这个黑漆漆的夜似乎变得不再恐惧,不再凄冷,有了些许的人情味。
没有多余的空间,哪怕你无意间一个翻身,都会碰到对方的身体。和一个异性的身体如此近距离接触,无论十七岁的月儿还是二十二岁的天龙,都是平生第一次。
洞顶的青苔一片片斑斑驳驳,像一副地图。有的是浓的墨绿,有的是青的苍翠,有的是淡的鹅黄,有的嫩得似乎要滴下水来,有的却淡得要仔细寻找才能发现它的存在。
两个人都睡不着,于是讲青苔的故事。月儿在头顶的岩壁上划了一个圈,指着形状各异的青苔说:“这是一个家庭。这,是青苔爸爸,这个是青苔妈妈,这个是青苔宝宝,你看他们一家人多幸福啊。”天龙顺着月儿手指的方向看,那青苔的形状居然真的像是三个人。于是,他们接着把故事讲下去。“有一天,青苔爸爸上班去了,青苔妈妈在家里做饭,青苔宝宝放学回家……青苔宝宝最喜欢吃妈妈做的肉汤…….”
其实,他们都渴望这种平静的幸福。然而,却生逢乱世。
如果,来生有幸拥有这种平淡的幸福,就好好去享受,好好去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