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笑道：“第一眼看到赵叔叔，就有种特别的感觉，好像是道骨仙风，总之，您像是一个没有欲望的人。等到再看了您的家，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我的家给你什么感觉？”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哈哈……”赵千羽笑了几声：“我成不了五柳先生，我还有欲望。”
“哦？”
赵千羽摇摇头：“不说这些了，倒酒，尝尝我的秘制烤串。”
“上菜啦。”洪天娇用一个案板托着几个碟子，迈着小碎步带着一阵香风过来。
赵千羽在杨枫耳畔笑问：“对娇娇还满意吧。”
杨枫竖起食指摇了摇，说：“谁用谁知道。”
“哈哈……”
“哈哈……”
两人笑得有些猥琐，洪天娇秀眉微蹙，不大自在。
石桌石凳，三只海碗，四碟凉菜，还有炉子上的烤串。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赵千羽第一个端起海碗：“来，先走一个。”
龙江大曲是龙阳市本地酒，这种两斤装的是五十度，不过这一海碗也有小半斤。
咣当咣当，三只海碗碰在一起，然后齐齐一仰脖子，都跟喝水似的干了。
撂下碗来，赵千羽一抹嘴唇，看着洪天娇道：“爽快。娇娇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一碗酒下去，洪天娇白皙的脸蛋浮现两抹健康的红晕，分外娇艳。听了赵千羽的话，她浅浅一笑，给他将酒倒满。
赵千羽捏了一颗醋泡花生吃了，又夹过一块臭干，有滋有味的嚼着，趁着这个闲暇，翻了翻烤串。
杨枫默默看着赵千羽，总感觉他仿佛罩着一层光晕，引人注目，却又叫人看不分明。
“小枫，你要去香港，随时都可以去，叔叔给你担保，谁也拦不住你。”
“赵叔叔，谢谢你。”杨枫端起海碗：“小枫敬你一碗。”
赵千羽点点头，左手端碗，同杨枫咣当一碰，再次干了。
洪天娇倒酒的工夫，赵千羽将冒着热气的烤串放在了石桌中间：“来，你们尝尝。”
杨枫拿起一根咬了一小口，烫、麻、辣、香……种种滋味流连于唇齿之间，叫人回味。
“好，超过一号桥头老县城的手艺。”杨枫道。
“嗯，真好吃。”洪天娇吃了一串，道：“赵叔叔，没想到还有这个手艺。”
赵千羽颇为自得：“我闲来无事，除了侍弄花草，便是研究吃喝，人生苦短，总要懂得享受。”
“赵叔，慢慢喝，给我们讲讲当年的英雄事迹。”洪天娇嘴里嚼着一块鸭脖，含混不清道。
她吃着喝着，根本不用人招呼，平时饭量也挺大，还就是不长膘，杨枫很诧异，总想深入地研究研究。
“想听？”赵千羽自己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夹起一块猪拱嚼了嚼，才道：“要说英雄，你们赵叔当年在自己军区，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一遇到小枫的爸爸，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杨枫眉头微皱，对赵千羽的话不大感冒。
赵千羽仿佛没有发现杨枫的反应，他道：“我们小队一共十个人，那都是跟着杨枫爸爸混的，要不是他，我们恐怕一个个都活不到退役。”
“真的，真有那么凶险？”洪天娇道。
赵千羽摇摇头：“说白了，我们这些人都是首长的肉盾，有人朝首长扔刀子射子弹，我们都必须毫不犹豫挡上去。”
说到这里，赵千羽停下了，捏了一块鸭脖抛入口中大嚼，然后端碗喝酒。
杨枫第一眼看到他，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儒生，再观他饮酒的豪放，杨枫想到了如李太白一般的狂士。
赵千羽搁下海碗，洪天娇拎起酒坛倒酒，这才发现酒完了。
“赵叔叔，杨大哥，要不我去买。”
杨枫看了眼洪天娇红扑扑的脸蛋：“你行不行？”
洪天娇看着赵千羽，赵千羽只是挑了挑下巴。
洪天娇起来转身，嘴巴立刻撅起来，心说这个赵千羽真是小气鬼，还不懂怜香惜玉，嘴巴上的将军，行动上的矮子，刚刚还说家里还能没酒？这会儿还让自己一个如花似玉地姑娘家去买。
赵千羽待洪天娇出去之后，方才长长一叹，道：“小枫，你对你爸爸有意见？”
“我……”
“你怪他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是。”杨枫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怒气冲冲道：“你们一个个嘴里都把他说成了完人圣人，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对我做了什么？还有，我都不知道他跟我爸爸说了什么，我爸爸就留了一封信，销声匿迹了。”
“你说杨战天？”
“嗯，二十年来，他拖着病躯，含辛茹苦将我们兄妹拉扯成人，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只是见了那个人一面，便再也没有回来。”
“这跟你爸爸又有什么关系？”
“我就觉得有关系。”
“你说你爸爸没有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那杨战天又算是什么，他难道不是因为你爸爸，才无怨无悔地照顾了你二十年？我在春阳县呆了二十年，又是因为什么？”
杨枫一时间无言以对。
“洪天的命是你爸爸拼死救回来的，正宇保安公司也是你爸爸创建的，洪天只是代为管理。如果洪天还有良心，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我不在乎这些！”
赵千羽微笑道：“小枫，咱们彼此虽然没有交流，可是这二十年，叔叔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的，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嫉恶如仇，宁折不弯，处事稳重却不失圆滑心计。”
杨枫目瞪口呆，没想到赵千羽这么了解他。
“小枫，你的这些跟老大真的很像很像。”
杨枫咬着唇皮，默不作声。
……
洪天娇提着两坛子酒，气鼓鼓地下了车，一只手刚刚搭上篱笆门，脖子就被人捏住。
对方膂力惊人，一只手居然将她提了起来。洪天娇看到一双如同狼一般无情冷漠的眼神，还有捏着自己脖颈的手掌，是异样的粗糙。
“你……”
洪天娇眼珠子红了起来，有泪溢出眼眶，她的脸红了，脖子涨了，然后感觉脖子上的手一紧，她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杨大哥……”这时她心底最后的声音。
……
院子里，葡萄架子下，赵千羽霍然起身，仰头看了看一轮满月，点点星斗，诗兴大发：“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大丈夫立世，当俯仰无愧于天地。”
杨枫默默看着赵千羽挺拔倜傥的背影，想着当年的他是何等的不羁风流。虽然他不太明白赵千羽的诗。
“啪啪，说得好。”有人鼓掌叫好。
“谁？”
赵千羽、杨枫同时扭头，看到一个不速之客径自走来。
是个男人，平头，迷彩服，军靴，高大威猛彪悍。
当看到他手里提着两坛子龙江大曲，杨枫脸色一变：“你把娇娇怎么了？”
“你说那个身材火爆的小丫头？”男人舔了舔嘴唇，啧啧有声：“真润！”
“畜生！”杨枫怒喝一声，扑出的身子被赵千羽拉住了。
“阁下是何方高人？”赵千羽问道。
杨枫仔细打量着这个彪悍的男人，终于从他的浓眉、黑痣以及冷酷无情的眼神回忆起来。
“赵叔，就是他差点杀了何叔叔。 ”
男人点头冷笑：“枫哥好眼力，好记性。”
赵千羽盯着他，剑眉上挑：“你是部队的人？”
“洪门赵千羽，刑木狼领教。”刑木狼将酒坛掼在地上，踩着一地瓷片，抱拳道。
“我先会会你。”
杨枫挣脱赵千羽，脚底在地面一踏，一招虎扑攻向刑木狼。因为心系洪天娇，杨枫是含恨出手，没有留下丝毫余地。
刑木狼双脚生根，硬格硬挡，半步不退。
杨枫腰身一拧，以脚跟为轴，旋身一百八十度，靠向刑木狼。
嘭——
一声闷响，刑木狼纹丝不动，杨枫却感觉自己靠上了一座山，身心巨震，气血翻涌，身不由己向前跌去。
这时，刑木狼拉住他一只手，止住了他向前跌势。
杨枫知道他没有那么好心，飞快转身，却发现一旁赵千羽猛然瞪大双眼大喝道：“小枫小心。”
一切已然来不及。
刑木狼脚下只跨出半步，右拳高未过肘，一拳打来。
起初平平无奇，越是接近，首当其冲的杨枫越是能感到挟着一股风雷之势。
杨枫大惊失色，用双臂封住正身。
刑木狼一拳砸在杨枫双臂之上，双臂与胸口的半尺距离顷刻消失。
嘭——
刑木狼的拳劲借着杨枫的双臂，传递到了杨枫的身上。
杨枫有种错觉，似乎一只象足踏中了他，身子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出。
越过十几米，砸在一面墙壁上，滑落，跌坐，吐血，不起。
至此，刑木狼收回右拳放在身侧。
“你……”
赵千羽刚要开口，李虎大步走了进来：“半步崩拳闯天下。我来领教。”
“李虎。”刑木狼一阵错愕，冷漠的眼中终于有了几分人类感情。
“久违了，刑木狼。”李虎点点头道。
刑木狼上下打量李虎半天，摇摇头：“你真够堕落的。”
李虎冷笑回道：“我堕落，起码自食其力，不像有些人，心甘情愿为人鹰犬。”
“不要逞口舌之能，手底下见真章。让我看看你的功夫有没有丢下。”
“恭敬不如从命。”李虎急切间扭头，关切的看了眼杨枫，说了句：“娇娇没事。”
“看拳！”刑木狼依旧崩拳出击，而且是毫无保留，应该是深谙“狮子搏兔当尽全力”之真谛。
李虎拳锋略高，步伐略大，出拳速度自然慢了少许，不过，第一回合却是旗鼓相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