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图斯和他的驼队由昼伏夜出昼夜兼程,专选僻静的路线向东北方向开拔。他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这里是西域都护府的管辖范围,随时可能被汉军发现并遭受攻击。若是那样,即便能侥幸逃脱,但那些贵重的物品就要落入敌手了。更重要的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抢来的彩玉公主就会花落别人之家了。这些是阿尔图斯无论如何都不能承受的,因为这些是自己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用家族的荣誉和牺牲换来的。
想当年,在卡雷战役中,父亲马里多将军挽狂澜于既倒,率领全军一举歼灭了不可一世的柯林书大军,并夺去了象征权力和荣誉的骊罢金匮,拯救了安息的命运,这是天大的功劳。可是,此后发生的事情却大大超出了人们的预料。父亲马里多不但没有受到赐金封侯的嘉赏,反倒被投入狱中。理由是马里多居功自傲,还擅自放走柯林书的儿子蒲布里,有叛国之嫌。阿尔图斯家族也受到牵连,在朝任职的伯父、叔叔都被贬职流放。时任京都卫军主将的大哥也被骗入宫中,与父亲关押在一起。此刻,二哥胡儿图图率领大军驻守西北边境,防备骊罢人的进攻,阿尔图斯也在他手下做将官。听到消息后,阿尔图斯劝二哥起兵打入京都,救出父兄,并清君侧,除掉奸臣巫录古。二哥一听,摇了摇头。
“我家世代是安息忠臣,岂可为一时的冤狱而背叛朝廷做谋反之人呢?”
阿尔图斯见说服不了二哥,就带领一千多部下匆匆忙忙地逃离了营地,进入茂密的森林之中。过了几天,他获取了从京都传来的噩耗: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和在京都的全家老少四代共百余口人,全都被杀害了。巫录古全程负责,亲自监斩,对马里多家族一个也不放过,就连童仆丫环也都一起杀害。阿尔图斯当即昏厥过去,三天后才醒了过来。从此后,他的脸上从没有出现过笑容。他卧薪尝胆,一心只为复仇。终于,在三年之后,他等到了机会。
安息老王去世了,新王牞耳图继位。这个牞耳图对权倾朝野的巫录古一直怀恨在心,想要解除他的职务。谁知,这巫录古掌控着京城卫军的大权,不肯对新王做出半点让步。君臣二人僵持起来,谁也不肯退让半步。这时,牞耳图想到了隐秘于大森林中的阿尔图斯,派人请他出兵勤王。有了新王的密诏,阿尔图斯很快联络起上万大军,几日后就杀进京都。巫录古的那五千卫军根本不是对手,面对大兵压境,将领们选择了投降或溃逃。很快,巫录古就成了孤家寡人,无处可逃,乖乖地做了阿尔图斯的俘虏。
阿尔图斯毫不含糊,于当天就族灭了巫录古全家数百口人,并在王宫前凌迟处死巫录古。报了家仇,阿尔图斯想重返大森林,与世隔绝,过上隐居生活。可是,新王说什么也不同意他离开,非要任命阿尔图斯做礼仪大臣。阿尔图斯也没有多想,就上任了。可是,几天后他发觉,自己实际上是被人监视着,根本无事可做。而当初手下的将士们却被遣散回乡,只留下侍卫鲁尔图和科林屯。他觉得,这样也不错,现在国家也确实不需要自己去操什么心了。但是,渐渐地他发现,总有人把自己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其中包括欣慰牞耳图。他开始有了戒心。
每次新王赏赐的食品,阿尔图斯都让自己的猫狗先尝尝,而结果无一例外,猫狗都被剧毒药死,可是,牞耳图依然每个五六天就送来赏赐。阿尔图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于是,他想到了逃走。然而,新王将阿尔图斯的住所监控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要逃走谈何容易。阿尔图斯想来想去,继续待下去,必死无疑。他偷偷地派出鲁尔图,联络散居在南部森林的旧部。出乎意料,那一千多人又在一两天时间了迅速集结起来,快马加鞭杀奔京都。
阿尔图斯原以为新王会集合兵力,阻击来者,却没想到,牞耳图比谁跑得都快,带领几百人的王宫卫队逃亡北部的夏都。部下都劝阿尔图斯接过君位,做安息的新王。阿尔图斯考虑了一夜,最后决定,退回南部大森林。临行时,他什么都没有带,只是从宫中取出了象征马里多家族荣誉的骊罢金匮。
阿尔图斯以为回到大森林就可以过上安定的生活了,可是,牞耳图并没有放过他。牞耳图答应事成后,割让土地,于是,康居、罽宾等国都出兵帮助牞耳图返回国都,并围剿阿尔图斯。面对几十倍于自己的敌人,阿尔图斯做了顽强的抵抗,但最终失败了,还失去了最优秀的侍卫科林屯。他带领数百残兵杀出重围,向着东方逃窜。
边逃跑,边反思,阿尔图斯悟出了一个道理,做好人太难,若要活下去,就得做坏人,做恶人,要杀,要抢,要无恶不作。很快,他就成了西域一带有名的匪首,也陆续有小股的匪帮投靠他,他的队伍又达到了上千的规模。他又竖起了父亲当年的那面黑旗,给自己的队伍命名为“黑旗军”,任命鲁尔图为副将。他给黑旗军定了规矩,只攻打西域的王都,只劫掠过往的丝绸商队。他们每攻下一座国都,要把所有参加抵抗的士兵全部杀死,把宫中的宫女赏赐给有功的将士,然后,把大量的粮食物资分发给百姓,把国库里贵重物品赏赐给部下。他们曾两度截获从大汉向西的两支驼队,缴获了大量贵重的丝绸。他下令,给每名将士做一套丝绸衣袍。当黑旗军全军换上新装的时候,将士们无不欣喜若狂。
“我们的穿戴超过了任何一位国王!”
“万岁,阿尔图斯!”
此时,阿尔图斯也想到,总是到处流窜终归不是回事,该有个落脚之处了。是啊,万岁,万岁,我也该做个万岁之王了。鲁尔图等人也极力地劝说阿尔图斯早日称王。
“将军,西南有一座城郭国家叫若羌,地广人稀,又有大漠阻隔,西域都护府也鞭长莫及。我们不如攻下它来,在那里建国。”
“好主意!”
于是,黑旗军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驼队载满了珍宝,价值连城,不过,最让阿尔图斯珍惜的是骊罢金匮。他想,做国王,得有个宝物镇宅,金匮再好不过了。
若羌是个小国,人民来自祁连山南。该国总共有四百多户人家,有兵士五百余人,主要负责护卫王城,维护草原放牧的秩序。阿尔图斯兵不血刃就占领了若羌,俘虏了若羌王。
眼前的一切让他失望了,小小的若羌根本养活不了一千多黑旗军将士,更谈不上建国了。他开始犹豫起来,是原路返回,还是定居若羌,还是另寻新的路向呢?
正在此时,他看到了彩玉公主,若羌王的掌上明珠。彩玉披着一袭黑纱,偶尔吹来的一阵风掀起它的时候,可以窥见公主乌黑的大眼,长长的睫毛,更有那迷人的面容。阿尔图斯第一眼看到公主,就被他迷住了。他决定,让彩玉做自己的王后,至少也是压寨夫人。他放出了若羌王,恢复了他的君位,并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带重礼上门求婚。若羌王哪敢不应,乖乖地接受了聘礼。可是,都没有料到,任凭软硬兼施,彩玉公主誓死不从。阿尔图斯也没了主意,不过,他决定,把彩玉接到自己的营地,为她专门建一座营帐。
时间久了,阿尔图斯也不想继续攻掠了,他打算遣散部下,自己留在若羌。可是,鲁尔图等人竭力反对。
“将军,你以为若羌人和我们是一条心吗?不是!你以为大汉会饶了我们吗?不会?如果我们没有了队伍,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很快,又有新消息传来,西域都护府正处于新旧交替之际,新都护肯定是位好战的人,他们不会放人辖区内有外敌潜入。若是若羌王偷偷送信给他,大兵压境,黑旗军就危险了。想到这里,阿尔图斯开始盘算新的计划。
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该往哪里走呢?向东,是皑皑的雪山,不行。向西,罽宾等国拦着,不行。向西北、东北,都是大汉的疆域,不行。怎么办呢?
就在此时,阿尔图斯见到了匈奴右贤王的使者乍而虎。
“将军,何不投奔匈奴呢?”
“您说的是郅支单于吗?他帮着康居攻打我们。”
“我说的不是郅支,他已经是孤家寡人,山穷水尽,不值得依靠了。”
“怎么,您们还有两个单于?”
“是啊。不过,呼韩邪单于才是真正的大单于。他手下有百万民众,方圆万里的疆土,更有招贤纳士的宽广胸怀。”
阿尔图斯动了心思。
“将军投奔后,可任选漠南漠北的土地建城并称王。”
“什么?”阿尔图斯有些不信。
“是的。您的地位仅仅次于单于,而且不必接受单于的节制。”
“哪——”阿尔图斯想说“哪有这样的好事?”
乍而虎看透了阿尔图斯的心。
“有这样的好事,不过,实际上也是一笔对谁都划算的交易。”他指着东北方向说,“单于只需要您做一件事——”
“什么事?”阿尔图斯脱口而出。
“与他一起对付大汉!”
“好!”二人一拍即合。
不过,阿尔图斯没有所有的宝都押在匈奴上。他留下鲁尔图和五百军卒镇守若羌,以作为后手,待条件成熟时再与大军会合。他带上一百多峰骆驼出发了,他想它们所驮运的物资足可以建设一个新的国家,到那时,自己就可以不依赖任何人,与部下过上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当然,他还带走了彩玉公主,自己未来的王后。彩云还是不从,阿尔图斯为她大造了一辆车,用铁棍和硬木构建的,结实无比,只留下左右两个小方窗。看着好像囚车,可里面却装饰着锦绣,躺在里面温暖无比。阿尔图斯每天都要来看两遍,嘱咐侍卫为公主准备好热饮和饭菜,不得有误。他有信心,公主早晚会回心转意,答应做自己的王后的。
队伍再往北行,乍而虎提醒阿尔图斯:
“快要进入凉州北境了,大汉有重兵把守。我们必须绕道而行,衔枚疾进。”
阿尔图斯听从了乍而虎意见,可是,还是与汉军的小股斥候遭遇了。他下令重重包围,不允许一个敌人逃出。不过,那批敌人太狡猾,太顽强,还是逃走了几人。
乍而虎有些大惊失色,阿尔图斯倒没有特别的担心。
“将军,他们肯定会招来大批的汉军。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有必要那么急吗?”
“有!”
于是,全军改为昼夜兼程,向大漠挺进。乍而虎也派人联络右贤王,请他派人接应。
这天清晨,阿尔图斯决定在一个山谷做短暂休息,因为队伍实在走不动了。
可是,在朝霞升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西面山上有两面战旗,一面上书大大的“蒲”字,另一面则是有好熟悉的图案、
“啊!”他想起来了,与金匮上的几乎一样。
“怎么,骊罢人追来了?”他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从东方传来隆隆的战鼓。
“唉,汉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