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玲珑社,正巧碰上金口先生散场之时,一众人纷纷走出,看得柳青书来,亦是纷纷抱拳致敬,柳青书亦是一一抱拳回应,黎画子抬着头,亦是神往不已,什么时候自己亦能像柳青书这样,人人敬佩。
大院之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直没有回来的柳青书,差点就以为来错了地方,原本杂草丛生的田圃之上,种了许多花花草草,金口先生亦自己转着轮椅,在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一会又伸手在新载小树苗上折去几点枝叶,虽这样伤了树,却减少了它的蒸腾,这样才能有足够的养分向上生长,若是不折掉,虽不会伤害它,但却有可能会让它无法生存下去。
一只彩蝶亦是在其中偏偏起舞,原本破败的房屋,亦是被装修的古朴雅致,简约而不简单,很是有品位,一看就不是杜康那酒鬼财迷或者沈飘飘、熊伯两个练功达人能布置出来的,有如此雅致品味之人,必定是那不闲不燥的金口先生。
此时杜康亦早已痊愈,看得柳青书到来便乐呵呵的迎了上来道:“乖徒儿,又来看师父了。“
柳青书亦是不玩这些客套的,见面就是一装满金子的荷包甩去,杜康亦是一接,乐得不行,两人默契无比。
原本极其不待见柳青书的沈飘飘,对柳青书的态度亦是改观了许多,毕竟若是没有这柳青书的一百金,自己和熊伯的修行,亦是不可能如此进步神速的。
况且如今柳青书,早已今非昔比,昔日沈飘飘不待见的本就不是柳青书的人,而是不待见他的实力罢了,现在亦无任何理由再冷眼相待,直爽的熊伯,亦是十分敬仰这柳青书。
柳青书亦是有些小小惊讶,熊伯这天赋确实不低,入门时还是三脉,一等气宁之境,经过这短时间的修炼,虽还是三脉,但气已达二等气旋之境,只觉这江湖人才辈出,自己现在虽天赋不错,但亦是不足以能够懈怠。
沈飘飘一看柳青书身旁的那个白白嫩嫩的小不点黎画子,亦是来了兴趣,上去就是捏了捏黎画子的脸,非常喜欢小孩子似的,亦是弄得黎画子心中一阵生厌,自己二十多岁一人了,总是让人当小孩子捏脸。
听得柳青书来意,沈飘飘更是欢喜的不行,牵着黎画子的手,便是领了进去,心里早已经是心痒痒,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摸骨验身,弄得黎画子一阵担惊受怕,只觉这掌门,是不是有些变态,竟好小女童这一口。
杜康亦是有些愧疚,自己徒弟都收徒弟了,自己还什么东西亦没教这柳青书,况且亦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教这柳青书了,除了那自己穷尽毕生所领悟自创的“醉”。
掂了掂手上那柳青书沉沉的心意,加上那救命之恩,杜康亦是不再打算隐藏,亦是把柳青书叫到了书房之中道:“青书,你的确不凡,为师的修为,亦只有一样东西能教给你了,它便是我穷尽毕生,从书法与生活之中悟出来的道理。”
柳青书听杜康要把毕生绝学传于自己,亦是严肃起来。
只见杜康拿出来了三幅书卷,打开了第一卷道:“这第一副《寒食帖》,乃我毕生书画之中第三,我年少时,曾是亦纨绔子弟,锦衣玉食,自命不凡,直到我父亲因卷入”乌台诗案“,一家被贬岭南,开荒种地,自耕自食,我才意识到,我并非这世间独一无二,饿了一样要吃脏兮兮的馒头,冷了一样要穿破洞的麻衣……“
“我还记得那是谪居第三年,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我父母已因岭南艰苦的条件,双双去世,剩下了我独自一人,窗外春雨润物无声,万物复苏,一派生机,而我却在破茅屋之中孤零零的独食,看窗外的乌鸦叼纸钱飞过,亦才记起今天乃寒食节,只觉一阵悲凉心头涌起,便是写下这幅《寒食帖》。“
柳青书亦细细看那字画,字里行间,便是能感受到杜康的悲凉,完全看不出是一副春景,只觉如秋天般萧瑟,“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空、寒、破、湿四字,便是将杜康当时的凄凉惨景,描绘得触目惊心。
接着杜康亦是打开了第二幅字画道:“这第二副《祭兄文稿》,我将它排于我毕生书画之二,安史之乱时,我最好的兄弟李木白,被叛军杀死,三天之后,我才在战场之中找到了他的人头,写字画,便是我对着他的人头写下的。“
柳青书细细一看,只觉这幅字画前半部描述李木白平生之时,细如柔丝,清晰且有逻辑,而写到李木白的死因“贼臣拥众不救”之时,却是笔锋一转,浓墨重描,渐渐厚重凌乱起来,越是往后,便越是凌乱潦草,直到结尾的最后几个字,“呜呼哀哉尚飨!”点点泪迹,亦是打花了墨水,让那笔墨在纸上渲散开来。
看着这幅字画,柳青书亦像是亲眼目睹了杜康因好友被杀,从冷静到崩溃的一幕幕。
此时的杜康,在看到这幅字画之时,亦是眼中有些湿润,可还是强忍下去,又打开了第三幅字画道:“这第三副《曲宛亭集序》,我将它排在了我毕生字画之首,那是我浪迹江湖,在暮春之初,三月初三上巳节,与玲珑社的第一次相遇,会稽山阴曲宛亭,我看一众人喝酒作诗,弹剑作歌,我亦是忍不住加入其中……“
“酒是上好的女儿红,装于木杯之中,从曲宛亭旁那弯弯曲曲的小溪上游放下,让它随着曲曲折折的溪流缓缓飘下,一个个小木杯,也是随着弯弯曲曲的溪流,不时的停滞或是打转,若是停在了谁人面前,那人便要或作诗或舞剑,若不能博得满堂喝彩,便是自罚三杯…”
“那曲水流觞的一天,亦是玩得尽兴,我与玲珑社的一行人躺于溪边,仰望那暮春之初闲静的天空,看那一排排大雁缓缓从眼前飞过,消失在天际,看看云,听听风,谈谈天,说说地,简直快活过神仙……”
“亦是那时,我便加入了玲珑社,安定下来,不在云游,亦是当时那醉酒之时,我便写下来了这幅惊世绝作。”
柳青书亦是再看,全篇三百二十四个字,字字亦是不同,光二十一个“之”字,便是字字不同,像趟,像坐,或俊秀,或柔顺,光是一横,便有露锋横、抬头横、下挑横……
那微醺的状态,洒脱的态度,已是全然字中纸上。
看完三幅字画,杜康亦是道:“你可从我这最得意的三副字画之中找到了什么相同之处?”
柳青书微微思考,便是开口道:“第一幅,乃师父穷途末路之时所写,第二幅,那师傅怀着巨大悲痛而写,第三幅,则是在师父季度欢乐洒脱之时而写,虽都不同,但唯一相同的,都是在一种极端的心境所写下,莫非师傅要教徒儿的毕生绝技,乃与这心境有关?”
杜康亦是微微赞许道:“你能悟得如此,已很是不错,不过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你亦是没有察觉,再仔细看看?”
闻言,柳青书亦是再看了看三幅画,才发现着三幅画都有几处圈圈改改,柳青书再是道:“莫非这三幅都是草稿?”
杜康闻言,赞赏道:“不愧为我的乖徒儿,还算灵醒。”
“在曲宛亭集过后,第二日酒醒,我看那随意写出的手稿,觉得不错,便是想认真再写一份,可每每写出,却是觉得怎都比不上之前随意而挥的草稿,直到将废纸装满竹篓,还是觉得那副破草稿难以超越,便是又回想起之前的那两幅草稿,都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直到那第三次,我才悟道,技法是一回事,心境又是一回事,桎梏于技法,便疏于变化创新,只有超越技法本身,赋予每一个字灵魂,随着自己的心境肆意挥洒,才耐大成之作。”
“而我接下来要教于你的,便是我毕生所悟精髓,它不是剑法、拳法、身法、心法、但却又胜于这一切,那便是一种状态——‘醉’,它不仅可以在武学修炼上帮助你,生活亦可,做人亦可。”
只见杜康拿起酒壶一顿猛灌下肚,七分化作微醺之态,余下三分呼出为侠气,一声呼出:“醉步!”,脚下步法便提、落、进、撤、碎,晃晃悠悠,却又出其不意,无法捕捉。
在呼一声:“醉拳!”,又是手上点、盖、劈、插、刁拿,毫无规律可序。
最后再呼:“醉剑!”剑出亦是缓急相兼,闪展晃忽,如颠如狂,最后便是一收,将那酒壶丢给柳青书。
柳青书亦是一顿猛灌,进入了“醉”态,那步法、拳法、剑法,亦是完完全全与杜康那套不同。
看得柳青书得其精髓,杜康亦是在一旁道:“这‘醉’,若是与旗鼓相当之人交战,抑或破绽百出,但与无法匹敌之人交战,则可能会出奇制胜,这‘醉’态,希望你不仅醉时存,醒时亦存,无时无刻不存,相信自己那洒脱的感觉,这便是为师最后要教给你的,亦是唯一能教给你的了。“
言毕,柳青书亦是顿时跪地谢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弟子柳青书谢过!”
杜康亦是扶起了柳青书,亦师亦友的两人又是勾肩搭背一路晃了出去,却只听后面传来一声黎画子的尖叫声,两人又赶紧晃悠悠迈着“醉步”赶去,差点磕门上把脑袋都磕傻了。
却见房内,黎画子护着自己的身体,两只小腿猛蹬那朝自己靠来的掌门怪阿姨,两人亦是惊叹,原来掌门好这一口,怪不得二十好几了都没处过男人。
柳青书亦咳嗽一声,沈飘飘这才发现了两人,“呀”的一下,又是变回了原来掌门那副严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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