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走到大殿侧面的蜡烛架前,望着燃到了一半的蜡烛,只觉得被这烛光耀着双目,精神变得有些恍惚,心道:“我此时毕竟还好好活着,而且才十七岁的年纪,若是从此不遇厄难,今生尚有几十年可活。今日与他分离,将来这几十年,我会如何过呢?我会嫁了别人,养上一家儿孙,在将来的中秋团圆之夜,为他们讲起他的故事么?”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忽听见秦皓白于身后说道:“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做武林盟主?”
紫曈心神散乱,并未留意到他语气中的隐然晦涩,也未去想他忽然说起这话有何奇怪,只心不在焉地回答:“若有机会,自然是想了,你想要成全我么?只是恐怕,今晚过后,我也再没这样的机会了。”见到蜡烛因为烛心长了令烛火摇曳不定,她缓缓将那短剑抽了出来,用剑尖削了削蜡烛心,
片刻后,又听见他道:“告诉我,你一直以来向我隐瞒的,究竟是什么事?”
紫曈心神微动,如今都要与他离别了,那件事,还有必要继续向他隐瞒么?或许是该告诉他了。让他知道,这个说话总在畏首畏尾的傻丫头,其实是倾心于他的,即便他会笑她傻、鄙夷她痴心妄想又如何?反正将来都不会再见的了。
看到手中短剑反射着烛火之光,紫曈唇边浮起笑意,忽然很想再看一次他那回手夺剑的飘逸手段,于是笑道:“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我是想做武林盟主啊。”话音未落,便倏然回身将短剑朝他刺了出去。有了前一次的经历,明白自己绝不可能伤到他,这一剑便没留情面,直向秦皓白当胸刺出。
秦皓白却全没了上一次的从容不迫,侧身一避之后,满面骇然地紧盯着她,脸上瞬间没了血色。紫曈见自己竟将他吓成了这样,实觉新奇好笑。
秦皓白神色却阴冷了下来,沉声道:“你知道有什么事,比知道我母亲是为了我去杀害我亲生父亲,更令我痛心的么?”
紫曈正想嘲讽他几句,听他这么一说,被这“痛心”两字戳进了心里,一时痴然。她只想知道,如今还有什么事,会比永远离开他更令她痛心。
只听秦皓白冷冷道:“那便是……被自己绝想不到的人出卖加害!”
忽觉右手一空,短剑被夺了出去,随后右肩锁骨下的位置传来一股剧痛,令紫曈原本恍惚的意识陡然清醒。
眼前的一幕将她惊得呆了——秦皓白竟然手持短剑指向她,那夺人双目的雪亮霜刃,一端连在他手里的剑柄上,另一端却已刺入了她的身上。
此情此景,怎一个惊字了得!
秦皓白早在刚到吉祥镇的时候,便发觉镇上有一些江湖中人在探头缩脑,显然是在留意着他的行踪。对于这些,他一向不挂在心上,甚至有些盼着他们这回真能掀起点像样的风波,不要再搞些不上台面的小打小闹。
不过,他绝不能让紫曈来随他冒险。所以在夜市上他时时留意,处处小心。烟花引起的人群耸动,将他的紧张推至了极限。在他眼中,这些人仿佛都是有备而来,是有意要隔开他们两人,借机将她劫走。他及时分开人群疾步上前,牵住了她的手,拉她退避到路边。
待得确认自己虚惊一场,他才稍稍松了口气,精力也很快被漫天的绚烂烟花吸引了过去。那一刻,携了她的手观赏烟花,秦皓白察觉到心中浮上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宁静喜悦,忍不住问了自己一句:我这是怎么了?
他近些天一直有两个问题萦绕于心,一个是:“她究竟在隐瞒什么?”这源于紫曈对追随他的原因讳莫如深;另一个就是:“我这是怎么了?”这源于近日来他所察觉到的自己一系列反常的心理转变,观赏烟花这一刻的喜悦便是其中之一。
弥勒庙中,听到她连祷祝之词都不愿让自己听见,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那头一个疑问。而听到她为自己祷祝平安,看到她虔诚的神态,察觉到心间涌起异样的温暖之感,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后一个疑问。他实在对获知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越来越是心急,却不知从何着手。他毕竟远不及紫曈那么心思细腻,甚至还比不上一般人细心,从小到大,他完全没有过分析自己心思的本事,更别说去揣测姑娘的心思了。善清剑仙的天资,其实仅限于武功这一项。
望着她双手握着香插入香炉,合起双掌望着佛像默默祈祷,玲珑有致的脸庞侧影被烛光勾勒出一道金边,更显虔诚之色。秦皓白的心神不觉间有些恍惚。
而这时候,眼前的倩影却模糊了起来,秦皓白定了定神,弥漫殿中的香烟不断飘入鼻中,令身体感到有些异样。听到她咳嗽了几声,他疑心更重,便问道:“你是否觉得,这香气有些古怪?”
她却一如从前地满不在乎:“你又在疑心有武林中人跟踪暗算你么?哪有那么多的古怪?你内力那么强,大可以调运内息增强耳力,去听一听周围可有旁人走近。”
秦皓白又警觉了起来,不再去纠结什么疑问,心知敌人无论是明刀明枪地攻击,还是暗中偷袭,他都有力抵御,最难以抵御的招数,就是下毒。这香烟闻起来古怪,令他倍感紧张。当下暗运内力,想要使耳力极远,听一听周围可有异动,却感到这一口真气提起来,便如在胸腹间打翻了一壶沸水,使得一股滚烫气息四散窜进奇经八脉,灼烧得四肢力量迅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