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尖利怪响逐渐变为一阵鬼魅般的叫嚣喝骂,不断重复着“本性嗜杀”、“终生遗恨”、“万劫不复”等词语,最后都齐齐归为四个字:“杀父仇人”!
秦皓白只觉一阵眩晕,强强支撑着让自己镇静下来,满心惶恐地想要找些慰藉凭靠,便又伸出颤抖的双手,扳过紫曈的肩膀想要叫醒她,想要听她来告诉自己,那一幕真的只是一个噩梦。
一块原本覆在紫曈额上的湿布滑落下来。这一看向她的脸,他这才终于看清,紫曈哪里是在安详恬静的睡着?她面如死灰,眼窝深陷,微张的双唇已然干裂出血,全然一副病入膏肓、气息奄奄的模样,几乎已难认出,她还是从前那个娇俏可人的少女。
秦皓白慌忙起身退开几步,只觉得身周有冷气袭来,如同置身恐怖地狱。脑中那声音清晰起来,叩击着他的心弦,对他无情说道:“你都已将她害成了这样,竟还想要逃避?竟还想要将这些事仅仅当做一场噩梦?如果这真的只是噩梦,你以为你还有醒来的机会么!”
秦皓白惶恐异常,只想赶紧逃开,转过身慌不择路地朝外冲去,迎面遇到一股阻力,推得他身子一晃,倒在了右侧的墙壁上。
秦皓白定睛一看,见朱夫人坐倒在面前地上,原来方才那阻力便是他在转身之际撞到了她。一个画面呈现于脑中:方才进门时自己的手刚一触到门,门便自己开了,其实正是朱夫人在里面为他拉开了门,她本就是守在这间屋子里的,而他方才竟然对她视而未见!
而朱夫人为什么会守在紫曈的屋子里?那是因为紫曈已经病得快要死了!
紫曈又为什么病成了这样?是什么事将她刺激成了这样?秦皓白已不敢再想下去。
朱夫人一边爬起身来,一边满面关切地对他说着什么,而秦皓白脑中回旋着那一片刺耳怪响,她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耳朵。秦皓白顾不上理她,疾步逃出房门。
出得门口来在院中,脚下踉跄一下,被身边一人伸手一扶,秦皓白看清那人是陆颖慧,脑中又现出一个画面:刚刚他走出自己房间的时候,也是这样踉跄一下,却没有摔倒,他还以为是自己站稳,实际上当时的他也是被陆颖慧这样扶住。
再抬头之际看见了眉头紧锁、憔悴无神望向他的朱芮晨,想起方才在自己房间门口感觉撞到了什么,那正是撞到了朱芮晨。
继而看清:朱菁晨、胡昌兴、计翰一、邹凯、成大泳、詹二娘等等一众善清宫主部人员都围在眼前,无一例外关切忧虑地望着自己。记忆迅速复苏,秦皓白这才意识到,这些看起来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们,其实自从方才自己醒来时就一直都跟在身边,却全都被他视而不见。
刚才那个只有他与紫曈两人的清净世界,那个无忧无虑、只需安心等待次日婚礼的快乐世界,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
既然这是假的,那么现实又是怎样的?那个最最恐怖的噩梦终于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地将他吞没。
秦皓白抓狂地在院中砖地上跪坐下来,双手扯着头发,在心中嘶吼:“不对,一定是我仍然身在梦中,仍未清醒过来!这明明是个噩梦,怎会是真的?怎可能是真的?只需再过一天,我便成了她名副其实的丈夫,怎可能竟成了她的杀父仇人?她明明好好睡在善清宫里,怎可能有外人闯的进来将她劫走?郁兴来明明和颜悦色地答应将她嫁我,还许诺要来参加婚礼,怎可能使出那样极端决绝的招数来考验我?这一切都绝不合理!都绝不可能是真的!”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鞭炮声响,秦皓白的情绪一缓,脑中又重现了一个画面:前日里成大泳笑容满面地向他展示一挂长长的鞭炮,告诉他那是将在腊月初六他的大喜之日早上燃放的。
秦皓白头脑一阵昏沉,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又见到自己是独自一人跪坐于善清宫后院的砖地之上,听着那空洞又不真实的鞭炮声,他茫然心想:“今日才刚初五,他们放什么鞭炮?今日放了,明日吉时又放些什么?”
渐渐辨别出,那鞭炮声并非响在善清宫内,而是来自山下远处。耳边又传来陆颖慧含混不清的劝解声,秦皓白再次闭上双目,再睁开时,又见到一众人等都围在自己身周,陆颖慧正扯住他满面惶急地劝说着什么。
秦皓白开口问道:“颖慧你告诉我,今日是什么日子?是腊月初几?”
陆颖慧愕然迟疑着,没有回答。
秦皓白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急切喝道:“快告诉我,今日是初几?”
心中苍白无力地盼着能从他嘴里吐出“初五”两个字,偏生这会儿意识一清,清清楚楚听到他说出的是:“初八。”
腊月初八!原来是腊月初八,善清峰下的村庄里正在燃放鞭炮,欢庆腊八佳节。
秦皓白胸口如遭重击,痛得他全身一颤,眼前一阵发黑,这才猛然回想起来,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而记忆也正是从那时开始中断错乱……
那是在勋昌城的福庆街上,是在真正的腊月初五的上午。当时的自己也如眼下一般被众人围住,朱夫人、胡昌兴、计翰一、成大泳等几人正急急冲开人群朝他过来。
他直直盯着郁兴来血色渐退的脸,脑中翻着刚刚过去的回忆,心中想道:“这不可能!怎可能是他?这人明明武功极高,连我都可以挡得住,郁兴来怎会武功大进到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