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极轻,紫曈自然不得发觉,她脸上仍波澜不惊,缓缓退了两步,面对着傅雪薇,说道:“我从前也算自负聪明,惯了以直觉待人接物,也惯了以善意去揣度别人,我以这样的态度结识了小白、颖慧哥哥、菁晨、大哥,还有……还有纷扬,还有你。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判断无误,对你们全都报以信任……”
她微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咬重了几分,“你是这世上头一个违背了我信任的人,是你让我知道,我的直觉不一定正确;是你让我明白,不是每个朝我笑的人都是真心,不是每个被我善意相待的人也会善意回报于我;是你让我头一次怀疑了这个世道,也怀疑了我自己。比起万山岳、姜梓、部争宇那些恶人,是你让我更直观深切地感受到了人心险恶。不过,眼下我愿意再信你一回,再重新相信一次人性本善,也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赌这一回。”
紫曈说着,从衣袖中取下了那只乌木针筒,打开机关,高抬起手,将里面的数枚银针倒落在地,“既然你是小白情愿放过的人,我也不好再来与你计较。傅雪薇,我与你的恩怨从今日起,一笔勾销!”
话音一落,紫曈收了针筒转身便走,脚步没有半点迟疑,全然像个目力如常的人,遇到转角回廊,她也只是稍缓脚步,扶了立柱,一路沿着来路走回。
傅雪薇看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道:“她……她看得到?”
“她是记下了来路。”雨纷扬望着紫曈离去的方向,唇边浮上一抹浅笑,“如果看得见,她又怎可能放得过我?”
傅雪薇这才明白,方才紫曈随她一路走来这里时摸索树木花卉,原来都是在辅助自己记忆路径。
雨纷扬摘了一片花叶,用其垫着拈起地上一根银针,仔细看了看:“这针呈淡绿,喂得已不是从前那种麻药,想必是换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若是几针连发,连我也没把握尽数躲过。你方才,险些死在她手里。”
傅雪薇骇然惊诧,不是为逃过一劫,而是为紫曈会有心亲手杀人,并有这样的能力而讶异。他们早在开始为紫曈疗伤时便将她的随身物品都还了她,这些天来见过她常在鼓捣着药囊中的药品,都以为她是在为自己疗伤,哪想得到那其中还会有致命毒药?
傅雪薇一时回不过神:“我只知她曾与胡先生探讨药品配制,也曾宣称要做个使毒高手,可是……从不知道她真的已经有了这样的本事。她是真的……真的有本事杀我。”
“我就说过让你别去小看她。”雨纷扬脸上仍带着欣赏的笑意,“她果然殊不简单,等到为她医好了眼睛,我倒是想得个机会与她过过招。”
傅雪薇惊奇道:“还有办法为她医好?”
没等雨纷扬回答,双成过来道:“公子,郁姑娘差奴婢来请您过去,说是有事相谈。”
傅雪薇与雨纷扬都是脸色一变。这些天来,紫曈可是从没要求过与他们会面,看来今天她是想彻底做个了断了。
傅雪薇忧虑道:“纷扬,你要当心。”
雨纷扬涩然浅笑:“当心什么?当心自己别再失控杀她,还是当心别让她杀了我?放心,依着她方才的境况来看,她叫我去,绝不是为了鱼死网破。”
傅雪薇没再说什么,心头忧虑却丝毫未减。方才雨纷扬看出紫曈有着发射银针的意图便过来守在她面前,如果紫曈真的动手,他又会怎样处置?
她是觉得愧对紫曈,有着以死谢罪之心,莫非……他也有么?